韩夫人倒是早已看开了,“以她的仪容姿色,断到不了退货这一步,琴棋书画有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倒也无妨,这些也不是非要不可。算了,这些年也扳不了她,随她性子吧,且这日子也待不了多久了……”
婆子一听不由得脸上一喜,“夫人是说,准备在天药大会前后……”
天药大会是惠州有名的盛世大会,每三年轮流在几大城池举行,今年刚好轮到天宝城。到时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人物都会齐聚于此,其中的名流商贾更是数不胜数。
韩夫人将人养到今日,等的就是这一天——身带异香的绝世美人,传出去,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呢?
“小姐,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丫鬟珊瑚跑到厨房旁的小屋,发现罗溪玉正在屋里碾着药草,用只小秤正在称呢,不由得直跺脚。
“珊瑚,别在那儿挡着光线,没看我正忙着呢。”罗溪玉抹了把额角的湿汗,回头柔声道。这丫头不仅把光线挡了,还挡了门口的风,屋里热得像小蒸笼,她就靠这点风支撑呢。
“小姐,你还有心思弄这个,我和绿珠刚刚又被婆子们训了一顿,为什么每次我们都要代小姐受训啊?人家丫鬟伺候小姐每天弹琴唱曲,或者写写画画,可轻松了,轮到小姐,现在连礼仪课也不上了,天天在这小屋子里,满身的药味,连我们都遭婆子们的白眼呢。”
“好了好了,我的错好不好,乖,你先过来帮我把药包起来。这些是准备搓成甜药丸给张婆子侄子的,等包好我再听你讲……”虽然声音轻柔,但是态度却是不容反对的。
珊瑚又跺了跺脚,见小姐的汗湿透了后背的衣衫,只好走过去帮忙,“小姐啊,你真是个老好人,谁求你,你都帮忙。以前做些点心留着饿的时候吃,结果就有人来要;后来跟教导嬷嬷学了药膳,又要给别人做一堆药膳送去;现在学会药理了,又要帮她们搓药丸。凭什么啊,我们又不是欠她们的,再说给她们做了,她们不说我们好,也没给咱点东西啥的,没名、没好处的凭什么呀……”害得她们成了所有人的奴婢,珊瑚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不由得嘟着个嘴,不乐意地包着药。
罗溪玉称完药,弄了记号,这才抬头,看了珊瑚一眼,语重心长地道:“珊瑚,做好事不要求名,你呀没事多出去晒一晒,让心胸开阔、阳光一点,好不好?”
看着珊瑚一脸的苦逼样子,罗溪玉却是美滋滋地想她自己那个“鸭蛋”,做完这一瓶药丸子,里面又能再多一点点白芒了。这几年她可是像攒银子一样在攒功德,但奈何本身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三天两头疼得她实在受不了,只得去磨教药膳的嬷嬷学了两年药理,毕竟她想不到有什么比救人治病更积功德的。幸好惠州是药草之乡,便宜药草多的是,花不了多少钱,她也颇有这方面的天赋,连教药膳的嬷嬷也是赞不绝口。但这天宝城可不缺医生,大夫不仅离得近还随叫随到,罗溪玉学药膳本也没打这主意,不过是想着治不如防,做点效果好的什么保健产品,什么人都能吃,味美又能改善体质的。而这百花苑别的不说,体质差的人不在少数,所有姑娘几乎都身子弱,为了瘦为了美,她们每日吃得都很少,长时间这样身体能好才怪了呢。罗溪玉研究的药膳正好起了作用,有效果了自然帮人做得多,这三年来她倒是夜夜睡了饱觉。
只可惜,做了这么久,功德到现在也只有半个指甲的量,用上半个来月就用光了。不过最近找她帮忙的人又多了些,总能攒一点。罗溪玉愉快地拿过几个晒干的橙子片,没理会珊瑚的烦恼,心想着:给小孩子做的安神丸这回用什么味儿呢?记得上次是西瓜味,那这次就用橙子味儿好了。这东西她做的不仅没什么药味,还酸酸甜甜的,小孩子都喜欢吃,不少婆子都跟她要这种丸子,据她们说自己孙子们吃了以后,精神头更足了,吃饭也更多了。能不足吗?为了这点丸子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每月那点月钱都花在买药草和酥糖上了。
每三个月都有专门的婆子来“体检”,这种“体检”每次都让人很不舒服,知道下午婆子要来,罗溪玉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弄完药丸回去时,红珠又是一通埋怨,“小姐,婆子让我和珊瑚打扫一个月的院子,这些我和珊瑚没有丝毫怨言。但是小姐,你琴棋诗书画一样都拿不出手,以后进了富贵人家,人家都会笑话你的,什么都不会老爷也会嫌弃你的……”
罗溪玉微撇了下嘴,心道最好嫌弃,她不止没兴趣学,更不屑拿这些勾引男人。若非婆子强硬,恐怕她连礼仪、舞蹈都不想学。随着红珠唠叨,她冲了个澡出来后,拿过一本药理书就看了起来。
红珠见小姐一直沉默不语,知道她这是不高兴了——小姐一不高兴就会不爱说话,叹了口气只得罢了。过了一会儿,两个婆子便带着布尺和红纱走了进来。
罗溪玉只道这百花苑的东西变态,还不在屋子里检查,必须得用一层若隐若现的薄纱支个空间,人要到里面检查,还要搬个镜子照着,让被检查的人自己看着,那镜子怎么照怎么显胖好不好?
两个婆子是罗溪玉熟悉的,之前帮她们几个孙子做过安神丸,屋里除了珊瑚和红珠也没有外人,她犹豫了下便解开衣衫……两个婆子的动作很快,脸上的神情显然是满意的。
为什么所有百花苑的姑娘都要学琴棋书画,只有玉兰姑娘不学,礼仪也只勉强过关,天天药堆里磨着,更不事妆容?每每大家都在想这样的姑娘能卖出去吗?凭什么她有“特权”?但是,当她们看到那张无需粉黛来装饰的柔美玉颜,及这一身白嫩就如剥了皮的荔枝般通透的皮肤,都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满,那可真真是百花苑头一份好颜色。
于是,罗溪玉种种出格的举动,也都被容忍了下来,因这些人觉得,就算她什么都不会,就这么一个美人往那儿一站,也鲜少有男人能移开视线的。至于买下后人家会不会退货,这个已经不在她们考虑之中了,试过了还想退?想得美。
两个婆子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好了,身量哪里不对,胖了还是瘦了,一般检查完她们都会跟本人说,但罗溪玉这边,却是悄无声息。
之前在韩夫人面前告状的那个嬷嬷走了进来,显然气还没消,看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没给什么好脸子,“你就散漫吧,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哼!”说完让人收了红纱。
接着一句话,让正扣着衣襟扣子的罗溪玉吃惊地抬起头。
“准备准备,下个月开始‘敬茶’,这是你第一次,不能有丝毫疏忽。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让我知道你耍花招,肯定有你好受的!”
“敬茶”是百花苑的暗语,取自向客人敬茶之时,然后借机兜售自己苑里的姑娘,与娼院的接客二字意思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娼院是客人选中姑娘陪睡,百花苑则是客人选中姑娘,买回去之后陪睡。其实过程和结果都异曲同工,只不过后者比前者的名声和身体都干净些而已。
在百花苑,不少姑娘从十四岁已经开始“敬茶”,有的幸运一些,只一次便找到了愿意买她的客人;有的则是要不断地“敬茶”,从十四岁一直到十六岁,其间被无数次淘汰后,才有可能被选中一次。这样的姑娘在百花苑不在少数,选不中的日子极不好过,不仅遭受丫鬟、婆子的白眼,且若过了十八岁还没被人买走,那就要被送到倚春楼……实际上,只要过了十六岁还没有被买走,就已经没什么机会了。
提起这个,百花苑的姑娘就没有不怕的。且不提倚春楼的恶劣环境,单单一辈子伺候一个男人,和伺候数不尽的男人,就有极大不同的境遇——嫁给富人做小妾,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多少也算是个主子,可是若进了倚春楼,那女子一辈子便被卖入春楼,每日都要接客,直到年老色衰。
百花苑的婆子经常拿这一点来敲打那些不听话的姑娘,这些有如养在香闺的少女,对倚春楼往往是谈之色变。
所以“敬茶”对姑娘们而言,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因为每一次“敬茶”都意味着是她们出头的机会,甚至还有姑娘会花银子暗暗托人打听客人的情况,以决定她们“敬茶”时的妆容表现。苑子里只要一提起这个,轮不到的羡慕不已,轮到的则是喜不自禁,又带些惴惴不安。
只除了一个人,就是罗溪玉。一等的姑娘本来就难得,韩夫人一向不会轻易让她们去“敬茶”,出去一次也都会选有把握的客人,而罗溪玉则被她自认为奇货可居,牢牢收在手中,连消息都不外露,十五岁之前是绝不放去“敬茶”的。她早便画好了目标范围,在天宝城能为美人而一掷千金的人,也不过是在那几大势力之中,只等着一个月后放出消息,看客人价钱出得高低罢了,想必这一次定是能让她赚得钵满盆盈。而且,这一举不仅能提高百花苑的名声,且风头至少能压过其他几家苑子两年之久。
当然,如果一切都能按照她所想的话。
“小姐,太好了,你终于能……了!我就说嘛,人家伺候的小姐十四岁就都被带出去了,可是小姐你都十六了夫人怎么还不着急,这过了十六的年纪在富人眼里就不新鲜了,到了十八岁连百花苑都留不得,都要被送到倚春楼的。可是,就算小姐琴棋诗书画一样也不精,甚至比倚春楼的姑娘还不如,可也不能到倚春楼啊,那地方……”
珊瑚正说着,却被红珠用力拽了下袖子,打断了她的话道:“以小姐的姿容,就算不会珊瑚说的那些诗画,咱们也不怕的,定会有人将小姐买回去。不过,小姐下个月就要见客人了,算算日子有点紧,将将二十来日,我和珊瑚这次得找婆子好好给小姐准备些好看的衣着服饰。所以小姐你也不能再懒散下去了,‘敬茶’时的礼仪举止要重新温习,夫人说不能丢咱百花苑的脸面。以后小姐嫁入了府里,到时我和珊瑚就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了,我们定会助小姐一臂之力。那,小姐,你休息,我们先下去忙了……”一通话平板地说完,也不等罗溪玉点头,红珠便拉着珊瑚飞快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