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叹了口气。
仿佛在感叹小女孩的命运,在这么样一个几乎快要被别人杀掉,然后煮成人肉汤的地方,她怎么能够活下去?
可这里人人都是如此,谁也可能成为下一个饿死的对象,石头真懒得想下去,他只有接着走。
走了多久他已经忘记了,可能是他走的太慢,许久后还在这个小镇中晃荡,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身后有一阵异响,像是人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回身一看,他又看到那个小女孩。
还是那样的骨瘦伶仃,拖着风干后的两条黄鼻涕,不同的是,总觉得她眼睛上方,有两个深得可以放进一枚鸡蛋的凹陷,她眼睛深深的陷下去,似乎随时可能放声大哭。
小女孩看到他回头,止住脚步,立在原地,就这样傻愣愣的盯着石头。
石头对他笑了笑,扭转头接着走,可是身后总感觉传来那种异响,他想摆脱,因为小女孩跟着自己,下场几乎一样的,都是饿死。
他不想看着一个信任自己的人,眼睁睁的饿死在自己面前,所以他加快了脚步。
当他感觉走累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看。他远远的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朝着自己跑来,每跑一步仿佛都要摔倒似的。
他不敢想象,一个幼小瘦弱的小女孩,怎么会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石头停下,站在原地等着她。
小女孩又在合适的距离内停下,喘着粗气看着他。
石头蹲下说:“过来。”
小女孩仿佛一只怯生生的流浪猫,慢慢向他靠拢着,警惕的好像个‘老江湖’。
石头上前两步,拉住那冰凉的小手,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跟着自己。石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她,但是直觉告诉自己,必须要这样做。
他们就这样慢慢的向前移动,毫无目的,途径一所深邃的大宅,只见门口围绕着十几个孩童。
有一个前腿跪在地上,撑着脑袋低头啃着雪,啃着啃着便浑身颤抖的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身后一阵急骤的蹄落声响起,迎面冲来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车身是平板的,上面装满了煤块,由于车停的太急,煤块有一部分散落在雪地上。
一个小男孩悻悻的抓起煤块,狐疑的看着,忽然用牙齿啃下一点,咀嚼着,他又啃下一点,疯狂的咀嚼着,兴奋的表情,在他脸上洋溢。
小孩子们忽然蜂拥而上,地上的煤块眨眼间就被疯抢一空。甚至有一部分冒着被鞭头加身的危险,爬到车上去,用衣服兜起几块煤,然后远远的跑开。
赶车的大汉一边抽着马鞭,一边咒骂道:“滚开,这里没有你们吃的,要吃回去吃你们娘的奶去。”
小女孩甚至对他这个建议考虑了片刻,而且她还很乐意接受,或许放到一年前这个建议还可以实现。她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妈妈已经死了,猛的又抽泣起来。
石头叹息,又安慰道:“不哭了,妈妈不在,还有我呢。”
小女孩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石头,好像生怕他也重蹈妈妈的覆辙。
“小妹妹你多大了啊?”石头问。
“我六岁。”
“你从哪里来的啊?”
“凤凰集。”
“妈妈打算带你去哪呢?”
“去少林寺,妈妈说那里有和尚,和尚会给我们吃的。”
石头又问:“我不能总叫你小妹妹吧,你有没有名字呢?”
“别人都叫我黑妞,妈妈喊我乐乐。”
“那好,我叫你乐乐,我们一起去少林寺找和尚。”
乐乐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石头。妈妈有没有说过,少林寺在什么方向。”
“在那边,妈妈说再走三天就到了。”
“乐乐累吗?累的话哥哥背你。”
“我不累。”
三天后,他们还活着。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找到了食物,而是因为石头早已被千锤百炼过,他所能忍受的痛苦别人根本无法想象。
石头怀里揣着个牛皮袋,这曾经是蛮子最值钱的家当,石头把这袋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牛皮袋里塞满了毛茸茸的雪花,还有刚从雪地里刨出来的草根,他把袋子贴在胸前,用衣服包裹住,等雪完全融化了才递给乐乐。
雪融化的水很清澈,草根也很甜,可惜这点东西不够塞饱一个人的肚子。
他们已经走了三天,已经走出重灾区,但逃难的人群来到这里后,显得比重灾区还要凄惨。
站在这里远远的望过去,还能看到少室山上那密密麻麻的人群。
石头在路上听说过,少林寺和朝廷的关系交好,所有的粮食都是朝廷派发的,当然也包括施粥赠饭所用的粮食。
可他死活想不明白,朝廷既然有粮食给少林寺,为什么迟迟不来赈灾?难道当权者做出一个决定,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来考虑?
山路很陡峭,他背着乐乐已走到寺前,到这里后却不能前进丝毫。
因为寺门紧闭,人们都围在四周,只要有几人一动弹,总能引起牵一发而动全身,仿佛随时都会挤死几个人一样。
一直等到傍晚,大门才露出个缝,从缝钻出几十个和尚来。和尚人手抱着个蒸笼,还有几人抬着两口大锅。
这时候人群更加骚乱了,每个人都抱着悍不畏死的精神,拼着老命往前挤。
哭喊声,叫嚷声,还夹杂着各种摩擦的声音层层叠叠的传来。
石头背着乐乐,竟像弹丸般的被人强行挤了出去,一转眼就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许久后他才觉得人群稀散很多,眼前突的一亮,竟然是个和尚。
他对着和尚大声说:“我想入少林,我想学武功。”
和尚没有吭声,直接塞给他两个杂面馒头。
石头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话。
和尚这时看了他一眼说:“此处每个人都想入少林,有人说想学武功,另一半人说自己想潜心悟道。”
“我是真的想入少林。”
“本寺只收六根清净,信仰挚诚之人,尚且并不随意教授武功,施主还请自便。”
石头不甘心,又问:“什么是六根清净?”
“等到施主没有任何欲念时,自然会明了。”和尚打完这几句机锋后,转身离开,只留下石头怔怔的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