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光阴,不觉就这样匆匆的溜走。众人酒也喝了,诗也作了,于是就兴尽而归。当然,这其中不免有觉得不尽如人意者。当然,这其中便有杨婉柔。另一个,则是安于流云。她临走时颇有不舍之意,反反复复叮嘱杨婉兮,有空一定要常来常往。
当然,她最不舍的另有其人。但看慕容清扬的样子,却始终淡淡的,因此也无可奈何,只好黯然离去。
杨婉兮回到家里,杨家夫妇早已等得着急。见到女儿平安归来,也满心欢喜。正想再询问女儿详情,却看她似乎颇有些累了,就只好作罢。
不想第二日,杨婉兮起床后就觉得身体不适。杨靖远忙请来大夫,仔细号脉后才知是染了风寒。因杨婉兮素来就体弱,二人就如临大敌。每日片刻不离地陪在女儿左右,服侍女儿吃药,为她解闷儿,变着花样儿给女儿做一些清粥小菜。这样忙碌了几日,倒是把亲事给忘在一边了,杨婉兮暗自庆幸。
这样将养了几日,杨婉兮倒也慢慢好了起来。
这一日,杨家母女在一处闲聊,杨夫人问起前几日的春游。杨婉兮就随意的跟母亲说了上官家别院的是如何精致幽美,聚会的人物倒也文采斐然。杨夫人又细问了与会诸人的情况,杨婉兮也捡着些要紧的说了。
听说杨婉柔也去了,杨夫人不免有些奇怪,细一想却恍然道:“是了,我道她怎会跟上官家的孩子一道,原来她的母亲和那个什么伴花公子的母亲,倒是一对表姐妹。”
杨婉兮也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夫人似是随意的问道:“她这个孩子如何?”
杨婉兮想了想道:“人倒是长得挺漂亮的,看起来也很聪明,诗写得也不错。只是……”
杨夫人忙问道:“只是怎样?”
杨婉兮有些困惑道:“不知道是不是女儿多心,我总感觉她好像有意针对我似的。”
说完这些话,杨婉兮就注意道,母亲脸色不佳。
杨夫人沉默片刻,轻叹道:“你是不知道,这其中却是有着缘故的。”看看女儿,心道:这些陈年旧事,原想大家都已忘记了,不想却还是有人耿耿于怀,甚至影响到了下一代的和睦。问了杨婉兮具体情状,不免就有些唏嘘。
于是就轻叹着给杨婉兮讲了年轻时的一段往事。
原来这杨婉柔的母亲名字叫做白雨薇。她和杨婉兮的母亲紫如筠,以及慕容清扬的母亲蓝若衣,曾是结拜的异姓姐妹。
紫如筠出身于书香门第,父亲是太学的教授先生,而另两人则都是官宦子女。三人的父亲曾是同窗好友,倒也常有来往,因此三人从小就认识。她们年纪差不多,又常在一起玩耍,未免动了小孩儿心性,学着大人的样子,焚香叩首,交换信物,就此结拜为姐妹。
三人中,以蓝若衣年纪最长,紫如筠次之,白雨薇最小。
三人虽情同姐妹,但这个性却是截然不同:蓝若衣个性典雅稳重,然而内在精明。紫如筠天性淳厚,不喜与人争执。白雨薇年纪最小,姿容也最出众,未免有些孤高自赏。这三人年纪渐大,个性的差异也就越突出,好在三人都处在花一样的年纪,彼此之间虽偶有小摩擦,却不影响其亲密。
不想在她们十六七岁的时候,一个人的出现,却改变了她们相安无事的人生。
这个人就是杨婉兮的父亲——杨靖远。
杨靖远出身于军人世家,家中祖辈都曾为淮安王朝沙场立功。虽然当时只有二十岁,在军中职务并不如何高,然而几次对胡人的作战,却也锋芒初露。
雄厚的家庭背景,突出的军事才干,仪表堂堂的长相,再加上如此年轻就似乎前途无量,使他自然就成了京华中光彩夺目的人物,以及有女儿的家庭理想中的对象。也因此,上门提亲者是络绎不绝。可不知为什么,他已过了适婚年龄,却一直没有成亲。
那一年的元宵节,正值皇宫里的玉妃娘娘诞下了一位龙子,皇帝大喜之余,就宣召普天同庆,因此这灯会比往年都办得要热闹。碰到这样的盛世佳会,蓝若衣她们姐妹三人自然也忍不住去凑热闹。不想,这灯会上人山人海,挤来挤去,三人就走走散了。
紫如筠不见了另外两位姐妹,不免心急如焚。可是放眼望去,挤挤挨挨的全都是人,不辨男女。放声去喊,声音很快就被嘈杂的人声淹没了。因此再也无心看灯。后来忽而想到三人虽散,这车马却是停在一处的。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婢女,两人便手拉着手,一步一挨的回到停车处,蓝若衣却在这里等着了。
看到姐姐,紫如筠稍觉心安。但二人等了许久,小妹白雨薇家车马仍在,人却还是未回。二人不免又担了一番心,怕小妹有什么闪失,于是一边遣家仆去找,一边留在原处苦等。
后来过了许久,白雨薇终于姗姗而归,与她同行的,却是两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
两人不禁又是高兴,又是埋怨。
白雨薇一边笑着让两位姐姐宽心,一边道出了事情的缘由。
原来她们被人流挤散后,白雨薇也想到要回到车马前去寻,不想找来找去,没有找到回去的路,倒是惹来几个无赖登徒子。那几人见她容貌甚美,又是单身一人,就言语挑逗。白雨薇又羞又气,就把那几个家伙臭骂一顿。不想他们恼羞成怒,欺负白雨薇人单势孤,就要动手动脚。恰在此时,却被两个路人见了,这二人抱打不平,三拳两脚,就赶走了登徒子,救下了白雨薇。
白雨薇一边兴奋地诉说,一边却问:“你们可知这两位是谁吗?”
二人一边暗自庆幸,一边就依言看去:只见两位青年男子,一个穿白,一个着蓝。穿着白衫的男子面目清秀,颇有些儒雅的风度。着蓝衫的男子却是英气勃勃,不像是寻常的读书人。二人又忙先向两人道了谢。然后就看着白雨薇,静待下文。
白雨薇自矜一笑,指着白衣男子道:“这位是慕容涵公子。”又指着穿蓝衣的男子,目光中不觉有了流转之色,说道:“这位是杨靖远、杨将军。”
紫如筠二人乍听得这个名字,还兀自奇怪,为何有些耳熟。等回过神来才忽然醒悟,这不是京中最近风头正盛的那位小将吗!据说在最近的一次对胡人的战役中,他率领一支轻骑,千里奔袭,直挑胡营,杀死了胡人的王将,扬了淮安的国威。圣上因此封他为“虎威将军”,他也成了淮安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将军。
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都是满心幻想的,谁不仰慕被传扬的如天神一样的英雄人物。
二人眼中,不禁有了惊异之色。白雨薇看了,更是有些得意。
慕容涵二人见白雨薇无碍,便要告辞。白雨薇苦留之下,又说天色已晚,恐再遇到变故,两人才勉强答应与其同行。三女心中暗暗欢喜。
这慕容涵、杨靖远二人将三人一一送回。这紫如筠家最远,因此也回的最晚。
一路无话。
不想等到车马到紫府门前的时候,隔着车帘,却有一个深沉男声传了进来:“筠妹妹,这么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吗?远哥哥可是惦着你呢!”
紫如筠乍听此言,颇觉讶异,但忽觉“远哥哥”这三字,是这样陌生又熟悉。低头一想,便忽而想起一桩往事。
原来这紫如筠年幼时,因父亲在太学任教,家又近,自己也就常去那里玩耍。太学中的一些少年的官宦子弟,有时调皮,就会捉弄她。但其中却有一个将门之子,叫做杨靖远的,对她爱护有加。因此紫如筠也就常常黏着他,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远哥哥”。他倒也不觉得烦,反而常常抱她在膝上,逗她玩耍。后来紫家搬到了一个远远的地方,她便再不去了,自然也就把太学诸人,忘得干干净净了。
难道,这个杨靖远,就是当初的少年吗?
紫如筠心中一阵激动,却没有立刻回话。思索片刻,才谨慎道:“我又不曾见过你,难道你认得我吗?”
“难道你把太学之事全忘记了吗?”窗外一声轻叹,一样东西被隔帘送了进来。“你且看看这个东西,可还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