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间,闫家派了一个婆子来接谢颖,谢府以老夫人生病需要侍疾为由遣了回去。同月,谢府重金聘了一位名师教导闫坤;三月末,闫家派管家送了重礼,又派了两个婆子,两个衙役来接,谢府称老夫人病体未愈,想念女儿,要多留些时日为由拒了。四月初,闫家派了管家接闫坤,谢府称闫坤所拜名师带闫坤游学多日,归期不定。
桃花谢了,杏花又开,谢安宁在女学上着简单并快乐的日子。常见字都已经认全了,毛笔字虽然稚嫩,但清音先生说已经初见形体,女红也能绣个简单的小图案了,虽然琴学的很一般,规矩也是马马虎虎,但是她觉得够用就好,对自己要求并不严格。和她同时入学的孟灵灵收获是巨大的,不论在琴艺还是女红、规矩上都表现的异常优秀,读书写字上虽然表现平平,但是勤奋好学的态度,也得到了清音先生的首肯。三月的时候女学里也发生了件大事,女红师傅换成了一位四十多的张嬷嬷,而原来刘师傅的女儿李莹也从陪坐的凳子上换到了前面的书桌上,而钱如花的态度也从之前的欺负到了现在的视若无睹,就当不存在这个人一般。原来,女红的刘师傅上了钱老爷的床,成了钱老爷的妾侍,而李莹的地位也随之变动,倒是跟孟灵灵更相好了,两人基本形影不离的。
四月初传来王锦坤会试落榜的消息,王蓝娘倒也没太失望,她本就想着锦坤年纪还小,一次就中的几率比较小。忙使了人去王家洒扫,估摸着四月中王锦坤就会带着王老爷子归家,谁知等到了四月末也没见人影,王蓝娘正要使人去京城打探时,京城来人带了消息,原来关山候府慕王锦坤才华,招为了幕僚,这幕僚不仅有月例银子,住处也有安排,所以王锦坤和王老爷子便留在了京城,同时也为三年后的大考做准备。
接到消息的王蓝娘高兴的不能自已,这关山候府可是京城里的实权人家,家里的幕僚都是有名士之称的,来往的也都是权贵之家,这样好的事情实在值得庆贺,即使以后都中不了进士,也是前程无忧了。
王蓝娘请示了老夫人带着谢安萍和谢安宁两姐妹去宝禅寺上香还愿,窦氏放不下儿子没有跟去,为此谢安婧好一阵气闷。
因宝禅寺杏花开的正好,而且空气怡人,两个孩子都玩的高兴,所以王蓝娘便决定带着孩子在寺里多住了两天,谢筝因为记挂着店里的生意,当天便回了。第三天一早上,王蓝娘没等谢筝来接,便命人启程回了。
事实证明,现实往往比戏剧小说更加狗血,时隔了很多年以后,谢安宁还记得那天的情形。谢府里上下安静的异常,松鹤院里的仆妇乍见王蓝娘一行人时出现的惊吓及惊呆的表情,夏妈妈守在门口,慌张的给王蓝娘行礼。谢安宁被王蓝娘牵着的手被攥得生疼,她抬头看着母亲带着笑意问夏妈妈好,然后就见姑母也从松鹤院的正屋里慌张的出来。母亲脸上的笑意凝结着,避过姑母搀扶的手进了正屋。
谢安萍和谢安宁给姑母躬身福礼,随着母亲进了屋。屋里谢老夫人板着脸坐在椅子上,谢筝跪在老夫人面前,旁边站着孟晚歌,老夫人身边的银瓶正扶着她,孟灵灵跪在了孟晚歌的旁边。见王蓝娘进屋,老夫人忽的站了起来,呐呐的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脸色苍白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谢筝慌忙的起身,忙问道:“怎么没等我接就回来了?”问完就觉得话不对,涨红了脸急急忙忙的拉着王蓝娘就要往外走,“累了吧,我先送你回瑞和院歇歇。”还没等王蓝娘说话,孟晚歌挣脱了银瓶就扑倒在她面前,边哭边磕头:“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孟灵灵见状,也扑过来跪在地上哭着磕头。谢安萍看孟晚歌去扒王蓝娘的腿,叫后面的丫头“快去拉开!”,然后一脚就要踢上去,谢筝旁边看了猛地推了谢安萍一把,谢安萍没站稳,后退了两步,被后面的丫头扶住了。谢安萍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爹?”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谢安宁想快步的冲过去,被后面进来的姑母谢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姑母?”谢安宁充满疑问和不安。
“安宁乖,你爹娘有事要商量,咱们出去玩会好不好?”谢颖小声的说,抱起谢安宁就要往外走。
“姑母!我不走,我是大孩子了,我要陪着我娘!”谢安宁挣扎着下了地,跑到了王蓝娘的身边。
只见王蓝娘把安萍搂在怀里,恨恨的怒视着谢筝,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孟晚歌还在一个劲儿的磕头赔罪,谢筝看着到底是怕出事,转头怒瞪银瓶:“还不把姨娘扶起来?”
银瓶僵着脸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上前强撑起孟晚歌,一边说着:“孟姨娘,您快起来,别让奴婢们难做。”
“蓝娘……晚歌她……怀孕了……”谢筝艰难着把话说完,也不敢看王蓝娘的脸色,垂着头看向别处。
王蓝娘脑袋轰的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谢筝,又转头看孟晚歌,气的身体一阵发抖。孟灵灵抽噎的还跪着,见王蓝娘没说话,爬上前去,“求大夫人饶了我娘吧……”然后拽着谢筝的衣角:“爹……爹……啊,不对,老爷,是老爷,您不认我也没关系,可我不能再没有娘了呀!”一时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孟灵灵的这两声“爹”给震住了,谢安宁更是觉得天雷滚滚,炸的她皮都焦了。
王蓝娘失了声,看着地上的孟灵灵,又去看铁青着脸的谢筝,一口气没上来就向后倒了过去。后面的丫头婆子七手八脚的把王蓝娘抬到榻上,老夫人急着喊大夫,谢安萍趴在母亲身上痛哭,谢筝呆愣的立在那里看着,任由孟灵灵拽着他衣角哭的发抖。孟晚歌扶着银瓶远远的躲着,看不见表情。
谢安宁被慌乱的人们挤到了墙边上,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感觉像是在看一出闹剧,只是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钳住了,疼的她说不出话,只是干掉眼泪。
夏妈妈到底经的事多些,很快镇定下来,让围着王蓝娘的人们散开,用拇指掐人中,一会儿的功夫,王蓝娘醒了过来,眼睛木木的看着屋顶也不说话,叫也不应。
谢颖见状连忙拉过靠在墙边站着的谢安宁,推到王蓝娘身边去,小声的在她耳边说:“去叫你娘,大声哭,快去!”谢安宁看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的王蓝娘,悲从中来,大声的哭喊着:“娘……娘……”喊了一阵,看母亲还是没反应便爬上榻,搂着她的脖子,脸对着她大喊:“娘……我是安宁啊……我是安宁啊!”谢安萍也跪在榻前拉着母亲的手,哭喊道:“娘……我是安萍啊,你看看我啊……”
过了好一会儿,王蓝娘像是才发现女儿们的痛哭,一手抱着谢安宁一手拉起谢安萍半坐起来,拥着两人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当天王蓝娘带着两个女儿回了瑞和院,也不管剩下的乱摊子,只是吩咐锁上了院门,谢筝则在院门外徘徊了很久最终也没进去。
安萍和安宁两个也不回暖露阁了,只是陪着母亲,劝母亲吃饭休息,一刻也不敢离了。王蓝娘看着眼前两个懂事的女儿,心里堵得难受,刘顺家的晚上也没回去,只守在王蓝娘身边。
夜深了,躺在床上的娘儿三个一个也没睡着,王蓝娘左手摸摸安萍的头,右手摸摸安宁的头,良久的叹息。
“安萍、安宁……你们外公要过六十寿辰了,娘想着带你们去京城,给你们外公过去拜寿。”
……
一阵安静过后,安宁抬起头趴在母亲的胸口,看着王蓝娘的眼睛:“娘,你去哪儿安宁就去哪儿。”谢安萍坐了起来,含着眼泪道:“娘去哪儿,安萍就去哪儿。”
王蓝娘满腹的心酸委屈,强忍着也没忍住眼泪,“好孩子,都是娘的好孩子。都是娘不好,让你们受委屈了。”
哀哀戚戚了许久,王蓝娘擦干了眼泪,也给两个孩子擦了脸,跟两人说:“睡吧,咱们都好好的睡,明天才有精神收拾东西。娘带你们去看外公和舅舅去。”
松鹤院里谢颖陪着老夫人处理好了一团乱麻,也都没有睡。
“都怪我啊,你爹当初定下家规,除非三十无子方可纳妾,可我当时就想着,蓝娘马上就三十了,筝哥好容易有了个儿子……一时不忍就由着那搅家精进了门。要是我当初狠狠心……唉……现如今……造孽哦!”老夫人现在悔不当初。
“那个……小姑娘也是大弟的孩子?”谢颖被这一天的事也弄得七上八下,先是孟姨娘请安晕倒,接着就诊出有孕,还没等问出个所以然来,王蓝娘就回来了,之后那个姓孟的小姑娘竟然管大弟叫爹?
“唉……”老夫人只能叹气。
“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好!”谢颖摇着头恨恨的说,跌坐在椅子上杵着头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