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这一声轻轻柔柔,多年来一直未变,此刻却格外的撩动人心。
莫非武心中激动,快步上前,双手抓着那微笑的人的手,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嚅嗫了好一会儿,才抖着唇唤道:“四、四妹妹。”
非尘颔首笑应:“嗯,三哥。”
话声未尽,已被人拥进怀里。莫非武抱着她,头埋在她的颈边,嘴里一句一句地唤她,才唤一句就流了泪。
非尘拍抚着安慰他,眼角也噙着湿意,她失散半年的三哥,总算回来了。
以前在莫府的时候,大家住在一起,莫非武又最爱粘她,反而觉得烦,即便是他出国留学的那两年,也没过多思念,但是这一次却是真的惦记。
大概是以前都知道他在哪,知道他安好,而这次的离别却让人害怕是一场永别。
人生多意外,非尘从来不敢赌。她还记得出来这民国时,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莫非武,那时他个子矮矮的,比她还矮,却最喜欢摆出兄长的架势来,嘟囔着要带她玩。她当时全然没有对于莫家的归属感,却轻易地接受了这个三哥。
他的笑容甜暖,他生性单纯善良。他们是最亲密的双生,即便后来莫非柔再眼热也没有差上半点。
莫非武说:“四妹妹,三哥会照顾你。”
非尘说:“好。”
走散后在关城火车站,莫安跪在月台上,痛哭流涕,他说:“四小姐,我去把少爷找回来,是我弄丢了少爷,找不到他,窝棚莫安死也不回来!”
当时非尘说好,她没有留他,其实也是多少抱着期望。如今,莫安虽然没有回来,但莫非武却是真的回来了。
她听着他说从平家坳分开后的点点滴滴,说他一路的喜怒哀乐,至于那些心酸苦痛则是一语带过。他一直笑着,笑得温和美好,说:“四妹妹安心,三哥向来很好养活的,你不是知道么!”
很好养活,却消瘦得厉害。非尘心里难受,便催着流莺带他去客房休息。
他听话地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又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回身过来问道:“四妹妹,二姐呢?”
非尘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说话,跟着一起上楼的流莺已经呜咽起来。莫非武心中已有预感,脸上的笑容难看,声音艰涩地改口道:“看我问得什么话,二姐定是早在北地成婚了才是,才是。”
他说着,便转身往楼上去,只是脚下的步子有些快。
流莺的呜咽声渐大,非尘闭了下眼,沉沉地叹:“她死了。”
莫非武继续上楼,恍若未闻。
“她真的死了,在平家坳的夜里,被倒塌的房梁压住了。她原本早在家里的时候,身子就不行了,那一下就要了她的命......”
身后的声音如魔咒一般,纠缠耳际,莫非武大步往楼上冲,终是在拐角处停下来。他一手拄着扶手,一手掩面,肩膀抖动不停,蹲下身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
非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把他的头楼到怀里,嗓音里也带了哽意:“三哥,还好你回来了。”
她的三哥,爱笑的三哥,何曾如此惨烈地哭过?在外半年,已经学会了哭泣,学会了逃避,更学会了隐忍。
莫非武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抬起头来,紧紧地着面前的人,红肿的眼里燃着火光,声音干涩,说:“四妹妹,咱们的仇一定要报!”
非尘咬着牙应了,重重地呼吸。
咱们的仇,不用你报,我也会一件不落的找回来。
晚上陆凌约回来,就见到自家夫人静静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细看,才发现她的眼睛竟然有点红。
“非尘。”他凑近了轻声叫她。
身前拢了长长的影子,非尘抬头望去,就见到一身深绿的军装。她起身笑道:“今儿回来的晚,可用了晚饭?”
陆凌约直直地看了她几秒,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就往楼上走。
官邸的人大多睡了,两人上楼的声音格外得响。转过拐角,再走过廊子,正好碰上流莺从客房里出来。
陆凌约大步向前,非尘还未来得及问话,人已经被拉进卧室里。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非尘脑子里有些发蒙,迷迷糊糊地就被人仰按进大床里。那人紧紧地压在她身上,用一双深邃的清眸注视她,逼问:“说吧,谁惹了夫人生气,不知道本军长有这个吗?”
说着,还伸手拍了拍腰间的枪囊。
非尘的视线随着他的手动,看了看他腰间被拍得啪啪响的枪囊,最后又回到他的脸上,那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倒把她心中的那点难过愤恨冲淡许多。
她弯唇浅笑:“军长蛮横,谁敢惹我生气?只是我三哥——”说道这,话锋一转:“我想听个实话。”
身上那人眸色深了深,静默几秒,终是叹息一声,翻身躺到一边,慢慢说道:“我的人是顺着平家坳的线索开始查的,只是当时那里闹得大,来了几批人,查来查去几次断了线索,直到前几天才在庆州确定下来。”
非尘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她说:“是谁?”
陆凌约探手过去,把她搂紧怀里,沉声道:“是R国的河原浅三。”
“R国?”
“嗯,之前是一个叫韦新的地痞瞧着他身上穿得好,就起了心思,一番功夫后山么也没捞着,恼恨一下连夜把人卖了。是他自己从渡船上逃出来的,也是跳了水,顺着望春南下,辗转漂泊到了凉州往上的鲤城。他——”说道这里,他停下来看了怀中女子一眼,才接着道:“他生得好,被路过的R国人瞧上了,才又被抓了。”
生得好?
非尘一愣,转眼注视他许久,才意识到所谓生得好的含义,心里倏然就冒了一团火,冷声问道:“他定是受了很多苦吧?”
陆凌约点头,想了想似是有些不忍,口吻轻落:“什么都做过,堂堂莫家三少爷,恐怕这辈子都没这样过。R国人待他不好,身上现在还留了许多伤,若不是前个儿两方政府的视线都调过去,还没这么容易找到。我记得,他当时被人从鲤城带往庆州,乘的就是那英国人的船。”
英国人?艾伦!
非尘恍然记起,当时自己在四方城落难,是艾伦出手搭救,而他的船上确实有几个R国人,只是后来被她借势算计了......
心中有一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她倏然起身,睁着眼睛死死地等着说话的人:“你是说,当时与我同船的除了R国人,还有我三哥?他也在船上对不对?”
陆凌约没有说话,可非尘却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明明是一船同行,却这样错过了!
她心中一痛,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好一会儿才恢复,声音却飘飘渺渺,冷静至极。她喊:“陆凌约。”
陆凌约心里不安,也跟着起身看她。却不想突然被人扯起右手,一口咬住胳膊。
那人边咬边呜咽:“我想咬你!”
这一口咬的极重,尖利的牙齿隔着硬质的军装刺穿了皮肤。
陆凌约抿唇叹息,心中滋味难言,终是拦了女子的脑袋在怀,细声安慰:“非尘,你相信我,我说过终是会为你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