仝彰颜躺在凉亭的睡椅上,让管家拿来账本,说他想看一下家内的账。管家很奇怪,因为仝彰颜平时除了做生意,很少管家里的琐事。
仝彰颜是扬州城里最大的商人,手里有二十多个商铺,从米、油、盐到丝绸及日用品,面面俱到。他做生意的准则就是薄利多销,由于他对进货渠道了如指掌,他的货总比别人便宜,这么多年下来,他囤积了不少财富。
管家不知道,最近,扬州城内出了件大事,大盐商吴咏奇的一个贴身仆人,以吴咏奇的名义,在一年时间里,从管家手里支取了三千两白银,然后逃之夭夭。仝彰颜查看账本,就是想防患于未然。
管家拿来一沓账本,对仝彰颜说:“老爷,账本拿来了,这是三年内,家里所有的开销。”仝彰颜欠起身子,随手拿了一本翻阅,账上全是府内衣、食、住、行的开销,不是三夫人的水粉胭脂,就是四小姐的凤钗玉饰,鸡零狗碎的小账,直看得仝彰颜想打瞌睡。
突然,仝彰颜突然看到一条支出明细账,上写“某月某日,购鸡蛋三个,付银六两”。这下,仝颜彰来了精神,他把账看下去,几乎每天都有这么一笔开销。抓到家贼了,他不禁庆幸自己的英明之举。他把管家叫到自己身旁,厉声呵斥管家,说:“你这是什么账,一个鸡蛋,二两白银,难道是金蛋不成?”
管家听了,对仝彰颜说:“这笔开销,全是大厨施豹报的账。”接着就把事情的原委讲给仝彰颜听。原来,仝彰颜喜欢施豹做的蒸蛋羹,一日三餐,餐餐必吃,而这些蛋全是施豹购买的。
仝彰颜问:“这些蛋是施豹向谁买的?我好去查证。”
管家说:“据施豹所言,这些蛋全是向他妻子买的。”管家说施豹的妻子在家喂鸡。
仝彰颜说:“一个鸡蛋二两白银,我卖十石米,也只能赚到二两白银。想不到施豹竟然以我的爱好为理由,贪图我的银子。看来,我当年看错人了。”
施豹原是仝彰颜故人之子,由于家道中落,才投靠到仝彰颜的门下。当时,仝彰颜问施豹有什么本事,好安排施豹做事。施豹说他会下厨。仝彰颜就让施豹做一道菜。施豹说:“我就做道蒸蛋羹吧。”说完,从包袱里取了两个鸡蛋,来到厨房。半支香的功夫,施豹就捧着一碗蒸蛋羹来到前厅,递给仝彰颜。仝彰颜先是嗅到扑鼻清香,细看碗里的蛋羹,色泽金黄,上面还有几滴小磨香油。仝彰颜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只觉得蛋羹厚实,醇美无比。从那以后,仝彰颜就让施豹做了大厨。
仝彰颜家有个规矩,就是大厨选料,别人不得干预,因为只有大厨才知道菜品的好坏,所以,管家就没有吭声。仝彰颜说:“都怪我,不该收留了他,养虎为患呀。”随即,就让管家给施豹二十两银子,辞掉施豹。
这件事处理完,仝彰颜本该心情愉悦才是。但是第二天,他就遇到麻烦事,衙门来了两个差役,要传他上堂。原来,有人告他,说他的大米有毒。仝彰颜随两个差役来到大门时,见到了施豹夫妻俩。施豹见到仝彰颜,说:“老爷,我有事给你说。”
仝彰颜心里正烦躁,就把一肚子气撒在施豹身上,他对施豹吼道:“狼心狗肺的东西,滚,我永远不想见到你。”
来到大堂上,仝彰颜见自己米店的掌柜也被抓到那儿了。通过米店掌柜的讲述,仝彰颜才知道,原来,扬州城内,米店众多,由于竟争太激烈,扬州城里的老板纷纷学仝彰颜的方法,低价销售,相互打压,米店几乎无利可赚。仝彰颜对手下人要求向来严格,只准赚,不许亏。正在这时,手下的伙计告诉掌柜,有一批米发霉了。掌柜的心想,屋漏恰逢连阴雨,这下是亏定了。看着掌柜焦头烂额,伙计说他有个办法,让霉米变作好米。就让掌柜的把霉米洗净晒干,用石腊粉打匀,让米的色泽变得油亮光鲜。然后,掌柜的把这批米和好米掺地一起,压低价格出售。仝彰颜米店公道人人皆知,在加上其米店价格全城最低,他的米立刻被抢购一空。
但石腊粉是有毒的,城里几天就病倒了无数人。医生一诊治,定为石腊中毒。听说是石腊中毒,当即就有人查出了米中的石腊,把仝颜彰告到衙门。仝彰颜惹上了官司,官怒民怨,日子定然不好过。这件事一直过了一年,他上下打点,加上赔偿,总算了结此事。
官司过后,仝彰颜心力憔悴,头发由乌黑变为花白,他把这个官司所耗费的银两合计,竟然去了一多半家产。更为严重的是,扬州城人人皆知仝彰颜以好充次,人们对他的信任全无,仝彰颜的事业到了低谷。
仝彰颜的一个老客户靳名扬来扬州城进货,听说这事后,不由得替仝彰颜扼腕。他见仝彰颜精神萎靡,士气低落,信心全无。就想帮仝彰颜一把,他请仝彰颜去他家做客,散一散心里的阴霾。
仝彰颜心情烦闷,就顺着老友的相邀,来到靳名扬的家里,靳名扬住地盐城,是个盐商集中的地方。为了让仝彰颜散心,靳名扬每日陪着仝彰颜游山玩水,几日下来,仝彰颜的精神恢复得不错。靳名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是,他感觉仝彰颜的胃口不太好,每日只能进小半碗米饭,而且,不管吃什么也没有滋味。
第二天中午,靳名扬邀仝彰颜去盐城最出名的“品味斋”吃饭。来到品味斋,靳名扬告诉仝彰颜,这品味斋的菜肴味道和一般菜的味道不同,虽然价格昂贵,但绝对货真价实。这时,店小二拿来菜谱,仝彰颜一看菜谱上的价格,吓了一跳,每道菜都价格昂贵,就连平常的素菜也要价一两银子。仝彰颜看了菜谱,就随手点了道三两银子蒸蛋羹。靳名扬让仝彰颜不要客套,这点钱他还是出得起的。仝彰颜摇摇头,说:“我只是想尝尝这道蛋羹的味道,是不是名符其实。”
蛋羹端上来,仝彰颜尝了一口,闭着眼,细细品味,突然,他睁开眼,对店小二说:“你们这里的大厨是不是施豹?”
店小二吃了一惊,说:“正是,先生是怎么知道的。”
仝彰颜摇了摇头,说:“你能不能叫施豹来,我有话问他。他要问是谁,你就说扬州仝彰颜。”仝彰颜赶走施豹后,又换了几个大厨,但做出的味道总不及施豹。仝彰颜尤其怀念施豹的蒸蛋羹,有时在梦里也吧哒着嘴唇,他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太过匆忙,连给施豹解释的机会也没给。
一会儿,仝彰颜便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一个人走了进来,一见仝彰颜便跪了下来,大叫:“主人。”然后抱着仝彰颜的腿哭了起来。仝彰颜把施豹扶起来,问施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施豹说他本想当着仝彰颜解释鸡蛋的事,谁知却被仝彰颜骂了一顿,而且他听说仝彰颜惹上了官司,就只好一走了之。他带着妻儿辗转来到盐城,凭着一手绝技,在盐城站稳脚跟。
仝彰颜问施豹:“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为什么你的蒸蛋羹的味道会与众不同。”
施豹望了望周围,见只有仝彰颜和靳名扬在场,就大着胆子说:“小人做得是药膳,就是以药入菜。”施豹说,他自幼喜好厨艺,不喜欢做生意,后来,认识了一个宫廷退下来来的老厨子,就拜他为师。老厨子为了让手艺有传人,就收下了施豹。老厨子死后,施豹倾其所有,开了一家饭店。专做价格昂贵的药膳。可惜,施豹虽然有一手好手艺,但经营无方,亏得一塌糊涂。施豹没有立足之地,就投靠了仝彰颜,在仝彰颜那里,施豹有了施展手艺的地方,而且,仝彰颜待施豹不薄,对施豹情同父子。
施豹心存感恩之心,千方百计想报答仝彰颜。他见仝彰颜日夜操劳,胃口不好,就决定食补。他让妻子在家里喂养从江西泰和引进的丝毛乌骨鸡,然后从药铺里挑选上等的红参、川朴、白述等十几味中药,研磨成粉,掺在鸡的饲料中喂养丝毛乌骨鸡,药性经过乌骨鸡消化,进入乌骨鸡的体内,在用乌骨鸡下的蛋蒸蛋羹,滋味不同,而且能达到养胃的效果。因为乌骨鸡的产蛋率低,所以每个鸡蛋值二两银子。施豹说:“这样的东西只有细细的品味才能知道他的好坏,好的东西即使价格不菲,也会找到适合他的人。”
仝彰颜是做生意的天才,施豹的话,仿佛触动仝彰颜的心。他反思自己的生意经,用低廉的价格吸引人,只能造成恶性循环,自己何不另辟蹊径?
仝彰颜对施豹说:“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去,我想重振旗鼓。”施豹点了点头。
仝彰颜回到扬州,重新开了一家商铺,取名为“品味斋”,他从西湖进来龙井茶叶,从和田进羊脂白玉,从长白山进人参,从南海进珍珠,从绫罗绸缎到珠宝玉器,他只认货的品值,从不考虑价格,并且许诺,有一件假货,他会认罚十倍。品味斋独树一帜的做法,让他很快赢得了市场,也让品味斋成了优良品质的代称。仝彰颜在全国陆续开了十几家分店,成了商界中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