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醒醒!快醒醒!”我一面推他,一面大叫。可是他只是咕哝了一下,翻了个身,他已被烟雾熏得失去知觉了。这时,床单也燃起来了,我赶紧把他脸盆和水罐里的水泼向了床和睡在床上的人,然后又飞跑回我的房间,取了我的水罐,重新把床榻弄湿。终于,火被扑灭了。
罗切斯特先生也终于被惊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水中,便发出了奇怪的咒骂声。“发大水了吗?”他叫道。“没有,先生,”我回答,“不过发生了一场火灾,起来吧,一定得起来,现在你湿透了,我去给你拿支蜡烛来。”
“那是简·爱吗?”他问“你想把我淹死吗?”我去走廊上取了根蜡烛跑回来,他把蜡烛从我手里夺走,举得高高的,只见一片焦黑,床单湿透了,周围的地毯都泡在了水中。
“怎么回事?谁干的?”他问。我简要地向他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十分严肃地倾听着,我讲完后他没有马上开口。我问是否要去叫费尔法克斯太太或仆人,他说不用,他要离开几分钟。他让我安静地坐到一把安乐椅上,哪儿也不要去,直到他回来。
他再次进屋时脸色苍白,十分忧郁。几分钟后,他才问我是不是听到什么古怪的笑声。我告诉他应该是这儿的一个叫格雷斯·普尔的女人,因为她总是那么笑。罗切斯特先生同意了我的看法,随后让我回房休息。我跟他道过晚安,转身就要离去时,他伸出双手把我的手握住。
“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了你很大的一笔人情。我要是欠了别的债主那么大情,我准会难以容忍,可是你却不同。我并不觉得欠你的恩情是一种负担,简。我早就知道,你会在某一时候,以某种方式帮助我的。在初次见你的时候,就从你眼睛里看到了这一点。我所珍重的救命恩人。晚安。”
我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种奇怪的火光,之后,他放开手,我便走了。我又躺到了床上,但兴奋得无法入睡,于是天一亮便起床了。我既希望见到罗切斯特先生,而又害怕见到他。
我下楼吃饭经过罗切斯特先生的房间,只见一切都又恢复得井井有条。莉娅站在窗台上,擦着被烟熏黑的玻璃。奇怪的是,我看见格雷斯·普尔正坐在床上,缝着新窗帘的挂环。
我盯着她看时,她抬起了头来,没有一点惊慌的神色,她用平常的口气说了声:“早安,小姐。”又继续缝了起来。“我倒要试试她。”我想。
“早安,格雷斯。”我说,“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刚才听到仆人们都议论纷纷呢。”“不过是昨晚老爷躺在床上看书,点着蜡烛就睡着了,床幔起了火,幸亏他后来用罐子里的水浇灭了火焰。”“怪事!”我低声说,随后目光紧盯着她,“罗切斯特先生没有弄醒谁吗?你没有听到他走动?”
她再次抬眼看我,这回她先警惕地审视了我一番,然后才回答道:“仆人们睡的地方离得很远,不可能听到。费尔法克斯太太的房间和你的离老爷的卧室最近,但费尔法克斯太太说她没有听到什么,人老了,总是睡得很死,不过你很年轻,也许睡得不熟,难道没听到些什么吗?”
“我是听到了,”我压低了声音说,“起初,我以为是派洛特,可是派洛特不会笑,我敢肯定,我听到了古怪的笑声。”她又拿了一根线,沉稳地把线穿进针眼,随后非常镇静地说:“我想处在危险中的老爷是不可能笑的,小姐,你一定在做梦。”
“我没有做梦,”她那种镇定把我激怒了。“那你告诉老爷没有,你听到了笑声?”“早上我还没有机会同他说呢。”“你没有想到开门往走廊里看看?”她往下问,似乎在盘问我,套我的话。我怕她要是发觉我知道或是怀疑她的罪行,会故意为难我,我想还是警惕一点,随后告诉她我把门拴得死死的。
这时,厨师进来了,通知格雷斯佣人的午饭马上就好了。她让厨师把她那份葡萄酒和布丁放在托盘里,她要端到楼上去。厨师转向我,说费尔法克斯太太在等我,于是我就离开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直在思索着格雷斯·普尔这个神秘人物,为什么她没有被拘留,或者被老爷解雇。是什么原因使他不去指控她呢,为什么他嘱咐我要严守秘密呢。要是格雷斯年轻漂亮,我会认为是罗切斯特先生偏袒她,可是她面貌丑陋。但也许是她性格的独特之处弥补了外貌上的不足,而罗切斯特先生喜欢古怪的人,但是这个想法也被我否定了。
整个一下午,我都急于把对格雷斯·普尔的讨厌想法从脑海中赶走。黄昏快到了,今天还没有见过罗切斯特先生呢。早上我害怕见面,而现在却渴望见面了。阿黛勒同索菲娅到保育室玩去了,我呆在屋里,急切地盼着同他见面。楼梯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莉娅来了,但她不过是来通知我去费尔法克斯太太房间里用茶点。
“你一定想用茶点了,”到了她那里后,这位善良的太太说,“午饭你吃得那么少,我担心你今天不大舒服。你脸色绯红,是不是发烧了?”“啊!很好呀,我觉得再好不过了。”“那你得用好胃口来证实一下,今晚天气晴朗,”她透过窗玻璃往外看时说,“虽然没有星光,罗切斯特先生出门总算遇上了好天气。”“出门?罗切斯特先生是到哪里去了吗?”“噢,他吃好早饭就出去了!他去了里斯,我想那里聚集了一大批人。”
“那他今晚回来吗?”“不,我想他可能呆上一个礼拜,或者更长一点。罗切斯特先生既有才能,在社交场中又很活跃,我想他一定受到大家的欢迎。”“里斯地方有贵妇、小姐吗?”“有伊希顿太太和她3个举止文雅的女儿,还有漂亮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和玛丽·英格拉姆,七八年前来参加过罗切斯特先生举办的聚会,布兰奇是公认的美女。她高高的个子,漂亮的胸部,典雅硕长的脖子,黝黑而洁净的橄榄色皮肤,高贵的五官,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她一身素白,一块琥珀色的围巾绕过肩膀,越过胸前,在腰上扎一下,一直垂到膝盖之下,下端悬着长长的流苏。头发上还戴着一朵琥珀色的花,与她一团乌黑的卷发形成了对比。”
“当然她很受别人倾慕了?”“是呀,不仅因为她的漂亮,而且还因为她的才艺,她和罗切斯特先生还表演了二重唱。”“罗切斯特先生!我不知道他还能唱歌。”“他有一副漂亮的男低音,对音乐有很强的鉴赏力。”“那么英格拉姆小姐呢,她属于哪类嗓子?”“非常圆润而有力,她唱得很动听。我不会欣赏音乐,但罗切斯特先生说她的演技很出色。”
“这位小姐还没有结婚吗?”“好像还没有,我想她与她妹妹的财产都不多。老英格拉姆勋爵的产业几乎都被他的大儿子继承了。”“那为什么没有富裕的贵族或绅士看中她,譬如罗切斯特先生。”“唉!是呀,不过年龄差别很大。罗切斯特先生已快40,而她只有25岁。”“但比这更不般配的婚姻每天都有。”“那是事实,但我不认为罗切斯特先生有那种想法。”
这时,阿黛勒进来了,谈话也就转到了别的方面。当我又独处时,我仔细想着听到的情况,窥探自己的内心。我打定主意要完成一幅想象中的布兰奇·英格拉姆象牙微型画,然后便沉沉地睡去了。
我说到做到,我用了近两周的时间完成了一幅。这张脸看上去是够可爱的,与用蜡笔画的真人头像相比,已经到了自制力所能承受的极限。这种做法让我受益匪浅,它使我的脑袋和双手都不闲着,也使我希望在心里烙下的新印象更强烈,更加不可动摇。
不久,我就感到很庆幸,多亏了它,我才能够大大方方、平平静静地对付后来发生的事情,要是我毫无准备,那恐怕是连表面的镇静都无法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