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在打谷场的竹床上一觉睡醒的时候,老崔的女人早已在旧草屋杂乱的厨房里忙碌开了。她蹲在灶台前抓了些干草放进土灶,麻利地点燃起了火,不大一会儿,锅里的水就有了动静,发出的滋滋地声响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女人站起身来在破水盆里洗手,再把面盆里昨晚和好的发面扒到桌子上糅合起来,她把面团先做成条状,然后用长长的擀面杖在上面使劲推几下,切成一块一块摆放在桌上,这时候锅早已烧热了,女人拿起灶前的油瓶倒了点。把露在水面上的铁锅涂抹了一遍,再把桌子上切好的发面,底部沾点水,然后麻利地贴到热锅上。贴完面后女人盖好锅盖,弯下身子在灶里又添了两把大火,她直起腰的时候看到草垛站在草屋的门前看着她,便笑着招呼她道:“闺女你起来啦,唉,俺们这偏僻的地方,买啥东西都不方便,家里也没啥好吃的东西能做给你吃,只有这粗茶淡饭……”
女人望着自己家空而脏乱的厨房,显得有些拘束不安。她在锅灶旁边的破柜子里面不停地翻动寻找着,大概希望能找出点可食用的菜来,这样折腾了一小会,她从一个小瓦罐里摸出两个鸡蛋来。她闺女二丫早已起床,她手里拿着一把从地里摘下来,已经洗过的红芋叶茎,来到灶前递给母亲,在母亲揭锅取出锅贴馍的同时,她就开始蹲在身子帮母亲往灶里面添火,揭完锅里的馍,母亲把锅里剩下的一点水倒掉擦干锅,从刚才的瓶子里倒了点油入锅,因为是热锅,油很快就热了,母亲把切好的芋茎,倒进锅里翻炒起来,等菜快要炒熟的时候,母亲从柜子里取盘,将炒好的菜盛到盘子里,盘子很老旧了,显得有些脏,而且上面还有一道灰色的裂痕,从草垛站的地方看过去好像没洗干净似的。盛出锅里的菜后,女人又往锅里倒了些油,这次倒的油比刚才多了些,她切了几根闺女从地里拔来的葱,在锅里翻炒着刚才的那两个鸡蛋。
这时候老崔已经起床,他坐在新堂屋里的桌子旁,顺手从靠墙的柜子里摸出酒瓶来。酒瓶里的酒不多,看上去也不知是他自己什么时候喝剩下的,对老崔而言,有菜无菜,酒是每天必须喝的。等到他女人把筐里的大馍与菜一道端上来,他才把瓶子里面的酒全倒在一个碗里,自顾自地在坐在那儿喝了起来。女人在桌边喊站在门外面的草垛道:“闺女,你别看了,赶紧进屋吃早饭吧。”
草垛呆呆地站在老崔家的三间新房前面观望着,说是新房实在有些言过其词,这三间房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时落成的瓦房,不过看上去有些年头了。房屋的窗户用块塑料布遮挡着,连玻璃都没有安装,屋内的陈设更是微乎其微,三间房屋显得空荡荡的,除了堂屋靠墙的地方放着的那个条长柜外,整个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桌椅、家具。
草垛在老崔女人的招呼声音中踏过门槛走了进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三间早已落成的新房子连地面都没有整平,更别说什么水泥地面了。那张破旧的桌子可能是因为屋里地面的不平,有条桌腿还用块破瓦片支撑着,两条破旧的长凳摆在桌子的两旁。此刻,老崔正双腿蹲在一条长凳子上,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喝着碗里的酒,一边招呼着草垛,“闺女啊,俺们这是乡下,可比不了你们城里面,家里暂时没有什么能招待你的,等会儿吃过早饭,俺让你婶子去集市上买些菜回来。”
草垛慢慢地走过去,在另一条凳子上坐下,她从那只脏兮兮的藤子编的筐里拿起一个锅贴馍来,依旧是慢腾腾地用手掰下一小块放到嘴边吃着。这时,他的大儿子世弟从另一间屋里走出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他刚娶到家不久的媳妇菊凤。用老崔自己的话来说,菊凤是他从山东给儿子娶回来的。女人一直等一大家子人都到齐吃饭了,自己又折回身去把厨房收拾好,这才重新回到堂屋里,拿了个锅贴馍站在一旁吃了起来。这时,老崔用手抹着嘴巴,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世弟和菊凤吃过饭,菊凤照常去屋后看那些她从山东老家带来的果树苗,世弟和母亲忙着把昨夜卸下的竹货装上板车,准备拉到集市上去卖掉。而此时的老崔,则双手背在身后,好像无所事事的人一样,穿过门前的打谷场向远处走去。
早晨的阳光从远处的平原上渐渐升高了起来,在这大片光亮中,世弟帮着母亲搭手码好车上的货物,女人自己拖起板车,世弟则空着手跟在母亲的车子后面。草垛站在那儿想了想最终也跑了几步跟了上去。世弟看见草垛跟了上来,赶忙回头对草垛说道:“小姐,你别跟去了,俺们乡下人是赶逢集的,今儿俺们去卖货的集镇离俺家可远了,整整十八里路哩。”草垛跟在他们身后走着,没有吭声。
“小姐,你还是别跟去了吧,真的离俺们这里很远的,你留在家跟菊凤二丫她们去地里转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