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日盛之时。
菊花宫外,花香风飘,如叶如花,摇坠欲垂,如菊花鬓染白霜。
此人,在兰蕙皇后眼中,便是一白霜苍鬓之人。
早知她,也早盯着她。
黑莲轻踮脚尖,顺势而飞,人影入菊宫。菊花宫内,静窒如井。
然思在一旁打扫着大院,菊花瓣落地,纷飞乱舞。
再往里看,菊妃和衣躺着,闭着的双眼下,一眼睑黑睫,看似两朵翼翅。无疑,菊妃是美丽的。
这么静,如何捉证。
黑莲心思巧起,对着菊花宫外高声喊道,“腊妃娘娘,腊妃娘娘,留步,留步。这里是菊花宫,娘娘进不得,进不得……”其声,巧做男灵之音。
菊妃蹭地一声,速爬起,忙对着外面的然思喊道,“然思,然思,你可听到什么?”
刚才那种声音,似是从地狱里传来,阴冷鸷冰,带着无数的怨声,菊妃吓坏了,脸色变得惨白,顷刻间,人已经毫无血色。惊慌失措的看着大院,等着然思进来。
然思显然也是听到那声,“小姐,奴婢也听到了,好可怕。好可怕。”然思跑了进屋,跪在菊妃身边,搂着菊妃一阵蜷缩。
良久,未见动静,菊妃又问道,“刚才兴许是带腊妃的阴差走过,不害怕,不害怕。”自我安慰了一阵,菊妃缓缓转过神来,看向然思,又说道,“本宫刚才与你说之话,切不可对人讲起,知道?”板白的脸色,任人都知道不是一个易付的角色。
然思轻轻叩首,“奴婢知道的,奴婢绝对不会跟别人讲断肠草和马钱子的。”然思将她刚才听到的来自菊妃高傲之下透露的杀人秘密又复述了一遍,屋外的黑莲听了个真切,原来是《古医毒方》上所说的那两种毒药,这本书在蕙兰公主的兰心筑里也摆着,公主还会时不时拿出来翻一翻。想不到,菊妃竟毒辣成这样,把腊妃给生生残害了。
得到证据,黑莲并未迅速离开。再侧耳倾听,只见菊妃喃喃自语,“本宫不怕人,就怕鬼。你知不知道,这皇宫里不干净,有很多阴魂围着,本宫每天都害怕出这菊花宫,你去看看本宫在佛理寺求来的镇宅符可还在?”心惊之余,菊花想起了那日,拜佛理寺的时候,求得道高僧散给的一张镇宅符。不知可还安好?定是这符,才能让腊妃的阴灵不能入得菊花宫。不过,只要腊妃人入土,灵入阎,她便无所挂记了。
这,杀害人,心中必有一惧。
然思跑进里屋,看了看墙上贴着的符,又返回堂厅,对着菊妃报道说,“还在,不过静思那丫头,还没有回来,会不会在路上,被腊妃给……”然思像在讲着《聊斋志异》,比谁都恐怖。听得菊妃毛孔耸然。
“稍许片刻,那奴婢便来了。”菊妃的语气绝然的不同,上回静思不肯替她说话,便让宫女坊的黏公公给制了个罪,如今该是安份了些吧!若是问静思,怕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至此,菊妃是绝对的不害怕了。
话语间,静思提着饭篮子,走了进来。“娘娘请用膳!”从篮子里,端出来一盆盆的菜,全是肉类,盘盘冒着热气,菜的香气,与菊花的香气,混杂在一处,任是把菊妃给呛的咳了一声。菊妃将手一扫盘子,“这种菜也拿来给本宫吃!拿去喂猪!”
不知从哪来的气,菊妃看见静思便是一阵的怒火。兴许是刚才,然思明白了,是刚才的声音让菊妃有了心神的恍惚,她自己不也一样嘛!
走上前去,把篮子里剩下的几盘菜给端了出来,恭敬的放在了菊妃的面前,“娘娘,您还是吃一点吧!犯不着跟奴才过不去。”说完,瞟了一眼静思,静思会意,便轻轻的走开了。
再留下来,岂不是被责骂。
黑莲见状,便退身在菊花宫里。
兰心筑内,兰蕙皇后听到黑莲所说的两种毒药,惊讶的瞪目结舌。“这,这,她怎么将毒计用在了姐妹身上?这同侍一夫,是前生修来的缘份,比不好,上一辈子,她们还是亲姐妹。怎么能使如此毒计害人性命?!”兰蕙皇后再也说不上来话,这两种毒,她转身后望。
黑莲点头,“奴婢整理公主的东西的时候,也是发现过这两味毒药,的确是《古医毒方》里面所载的,奴婢确信,菊妃定也是阅过此书的。”再见兰蕙皇后的脸色,一片白一片青。她深知公主自小无武德修为,一世为安身立命所活,定是不会招惹是非,也是不会残害谋命。这书放在这里,只不过是长点见识。谁知,竟有人效而仿之,真有愧于此书的作者。
望见那本书,安安静静的躺在角落里,兰蕙皇后微微一眯眼,眼眶里的泪,还是流了下来。她静静的看着《古医毒方》,喃喃道,“想那腊妃贤良淑德,毫无锐气,怎会惹上菊妃这恶煞。真是良人非久时,恶人活过世啊!此书原载作者,活在今世,怕是忌恨菊妃了。她父兄姓维,是一品丞相,家世如此显赫,又何苦与腊妃过意不去?”说到此话,兰蕙皇后定睛看向黑莲,“是否连加害之原因也一并追查一下?”
黑莲点头答应,“奴婢这便去办!不过,公主,奴婢隐约觉得,日前腊妃宫里的母猫闹上殿宇,有可能这其中另有猫腻,是否菊妃所为?”既有疑处,便可提出。黑莲知兰蕙皇后之性情,最是擅长这些小事的推拿定夺,可是也从不做无证之辩。
果然,兰蕙皇后忽想起,“对了,那日母猫上宇,是宫中侍卫所制止。可见腊妃于那日前便已得罪菊妃,可有此事?”依稀记得,母猫爬上殿宇后,跑离的方向虽她这边的兰心筑,上回黑莲来报,是菊妃所为,但未查为何。想要借刀杀人,却真的把腊妃残害至绝命,当真是狠辣的人。
黑莲速转身,“奴婢这就前去妃事坊查清楚各坊的事情。”想到兰蕙皇后所疑之事,定有所动向,便退下去。
“去吧!”兰蕙皇后脸上的两行清泪滑下,她拾起香帕,擦了拭去泪痕,端的无妄之灾,怎会引人如此恶劣的残害。真……无心再思,拿起《古医毒方》细细赏看,书扉上的作者名,记在心间。轻轻的说着,“著此书者为天下之人,防人之心,可有小人之者,加以横害,实为寒心。若作者在世有灵,万望让那些有害之心之人,不可阅此书。”遂放下《古医毒方》,来到香坛前,轻轻细语。
妃事坊。
黑莲拿出兰蕙皇后给的腰牌,妃事坊的姑姑和公公一齐并跪,黑莲说道,“取妃事坊的记录给我看看!”
记录递了过来,黑莲翻看了几页,有裁衣坊的记录,是腊妃与菊妃同时出入的地方。又有君侍坊的记录,菊妃近日前入天子宫侍君。如此一来,便是裁衣坊的制衣期间,腊妃也去了。这其中发生了何事?盖上记录本,黑莲迅速来到裁衣坊打听。
可是裁衣坊的厢姑姑闭口不言,只道,“人已殉,活者请节哀。”希姑姑也是闭缄口舌,“人已殉,请皇后娘娘另访他处,裁衣坊得罪不起。”
黑莲碰了个壁,后又想了想,说道,“既如此,皇后娘娘便治裁衣坊所有姑姑的罪罚了。”既三缄其口,必然有隐情,这其中或许便是腊妃被害一事的幕后原因。
裁衣坊的厢姑姑和希姑姑见事态无法回天,只得叹一声息道,“黑莲还去请皇后娘娘好生养着身子吧!这后宫里,怕是无安宁之日了,我等也无安身之所啊!”
言下之意,便是如实告知了。黑莲明眼一晃,又道,“你们只需告诉我,那日腊妃和菊妃同时来到裁衣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有兰蕙皇后的腰牌,自是不一样的气势。
厢姑姑和希姑姑互望一眼,摇头道,“我等不敢参与,万望皇后娘娘放过我等之性命!”说完,所有裁衣坊的姑姑们都下跪求饶,知道腊妃之事,定与菊妃脱不了关系,可是菊妃加害腊妃之前,是衣裳的布染出了问题,延误了时间,至以两妃反目成仇,菊妃恨心极重,加害腊妃娘娘。这些只是裁衣坊的姑姑们的推测,但没有人敢直言其故。只是对着黑莲手里的腰牌,一阵跪拜,默而不语。
这时,日已跌。
黑莲见问不出个事来,只得打道回府,若是再追问下去,恐怕裁衣坊的人也性命难保,毕竟菊妃是先帝赐婚,在兴武国的地位无人敢小视。要扳倒菊妃,的确这些普通的姑姑们,是不敢插手的,这万一要是个不成,就是丢脑袋玩命的事儿。
从裁衣坊里出来,黑莲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而兰心筑内,兰蕙皇后坐在高位上,静静的翻阅着书籍。这闲来无事的时间,整好是用来阅书的时光。夏天的风很闷热,这眼看就是要下雨的时节。黑莲进屋,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关了窗户,拉了窗帘,走到兰蕙皇后身边,将宝剑山耸搁置一旁。
听见黑莲的脚步,兰蕙皇后放下手里的书籍,静静的看着她。被兰蕙皇后盯着不大舒服的黑莲,只得启口,说道,“是菊妃和腊妃同时出现裁衣坊,不过裁衣坊的姑姑们不敢作证,奴婢估计没人能扳倒菊妃,因为她是先帝御赐的婚嫁,她的父亲又是在朝一品丞相,蓝颜皇帝最为得力的廷官。我们是西凉国来的人,不宜参与这些。实在没有办法。”
原是如此。兰蕙皇后轻轻笑道,“如果本宫愿意管这后宫之中的杀谋之事,将来蓝颜皇帝势必会认为西凉有意进攻兴武,而两国友好也将破坏。如今只是殉了人,于两国这邦谊,是小事一桩。就当腊妃是为了两国的友好而牺牲的吧!”语淡如兰香,轻轻一启唇,便将所有的戾事化为乌有。
天边,一弯寥月静静升起,倾一世的清光,放万丈银色。
湖水,碧波荡漾,无人再起石子,激起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