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等了这些日子,也不见鞠家来叫自己,就有些坐不住了。怕真的丢了这份活儿啊,穷苦人家,孤儿寡母,日子难啊。翠子好像染上了什么病,没钱啊,都不敢去看,有心求求车夫人吧,翠子不让,自己也没脸。怎么办?人家不打发人来叫,自己也不好意思回去啊。宋妈想来想去,又怨自己,他鞠家姐妹的事儿,碍得着自个儿什么了?一个老妈子,抱什么不平!早晚还是人家亲姐妹近。
正胡思乱想着,只听一片吵闹声,一个老太太,叫作老六婆的,扯着学儿,骂着,找上了门来。
宋妈一看人家扯着自己的孙子骂着,气儿不打一处来,蹦了出去,一把拉过孩子,说:“你弄么?俺孙子咋的你了?”
老六婆破口大骂:“个鳖呀,个小鳖呀,他踩俺孙子的肚子,把俺孙子踩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肚子疼,俺孙子肚子疼……”
宋妈以为是两个孩子打架,劈头给了学儿一巴掌,骂道:“你踩人家的肚子弄么?”
学儿放声大哭,说:“他、他说……他……肚子疼……”
老六婆指着学儿骂着:“你个没有教的死孩子!他肚子疼你还踩他?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个死孩子……”
学儿倔强地抬头,喊道:“肚子疼一踩就好了,俺娘肚子疼就是我踩好的!”
老六婆跳起来,说:“你娘多大?俺孙子多大?踩你娘的肚子顶多能踩下个孩子,踩俺孙子能要了他的命!”
宋妈忍无可忍的扑向老六婆,骂着:“你个鳖呀,你个死鳖呀,你欺负孤儿寡母,我今儿非给你踩下个孩子不可!……”
两个老婆子扭打在一起,披头散发的,都挂了伤。
学儿哭着,拉扯着老六婆,用小拳头打着。
有看热闹的,有拉架的,还有回去搬兵的。
正打得热闹,翠子来了,一看这阵势,连忙上前拉着架,说:“娘!这是怎么了?”
老六婆骂:“不要脸啊,这一家不要脸啊,偷汉子啊——”
翠子脸一下子白了,愣在那里。
宋妈也愣住了。
老六婆接着骂:“妈个鳖呀,踩肚子,踩肚子,往下踩孩子呀?”
翠子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起来,翠子,拧她的鳖嘴!”金锁喊一声,站在了众人前。
“哎哟——,野汉子终于站出来了,谁不知道啊,啊?谁不知道,金锁是翠子的野汉子!学儿就是个野种!”
“我给你拼了!——”宋妈一头撞向老六婆。
老六婆被撞翻在地,她的族人不依了,站出来,和宋妈争吵着。宋妈的族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两边就要打起来。
金锁拉起翠子,心疼地说:“你不要紧吧?回屋去吧。”
翠子捂着脸,正要跑开,老六婆指着金锁骂起来:“哎——,野汉子啊,这一家不要脸啊,奸夫****啊,养汉子啊……”
金锁怒火填胸,顺手捞了把头,举了起来,喊:“谁再敢给我放一个屁!”
金锁的弟兄们多啊,连他,七个,这会儿全都上了。
老六婆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接着骂,只听有人喊:“不好了——,翠子往井边跑了——”
众人刚回过味儿来,只听“噗通”一声,翠子已纵身而下。
学儿大哭,喊着:“娘——,娘——”就要往井下跳。
金锁早已跑了过来,一把把学儿甩在一边,“噗通”一声跳下了井去。
黑黝黝的、冰凉的、安静的、熨帖的、只有两个人的世界。
翠子挣扎着。湿漉漉的金锁一把抱紧了她。
“翠子,翠子……”金锁急急的唤着。
“哥……”翠子幽幽地应声。
“你是不是掉了我的孩子?”金锁问。
翠子点头。
“我的傻妹儿呀……”金锁更紧的抱住了翠子,吻着她湿漉漉的嘴唇。
“哥,咱不上去了吧。”
“好!”
两个人生死缠绵的吻在了一起,外面的吵闹全都听不见了,人间的冰冷和恶毒全都与他们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