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踉跄几步，怔怔地看着杨昭，杨昭也被我刚才的话僵在原地，他闪了闪眼，忽微拧了眉：“为何不能带我离去？现代？现代是哪国的？高丽？突厥？倭国？契丹？孙波？还是宝髻？我告诉你，纵使你飞到天涯海角，我都能够找到你！你不要害怕我找不到你，你的一分一毫都印刻在我的心里，除非我死，我绝不会松手让你离开！”
我含着泪看着他，这个执着得让我心碎的杨昭，这个笨得像头猪的杨昭，我到底应该怎么跟你说，那里是你永远都不能碰撞的地方！“你真当自己无所不能么？你错了，在这里你是太子，你可以呼风唤雨，别的人都怕着你，都想方设法迎合你，可是出了这长安城，摆脱了你太子的身份以后，你就跟普通人没有两样，不，你比普通人还要脆弱，如今的天下，兵荒马乱，战事频频，你觉得你可能保护得了我么？你根本就保护不了，你还真以为我们离开长安城以后过的会是潮起撒网归来弄汤羹的日子么？你错了，我们过的是颠沛流离的日子，那些是你根本就没有尝试过的！怎么，你现在犹豫了？我还有话没说完，你，根本就不可能离开皇宫！”
“谁告诉你我过不了那种日子？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上能打后羿，下能斥河泊，自然也有能力保护你！”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杨昭，他眼中的执着像扼住我的喉咙般让我难以呼吸。
疯子，这个疯子，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我狠狠地咬着牙，直到感觉唇边全是恶人的血腥味。杨昭失神地看着我，手猛地压住我的嘴唇：“你可以凶我，可以骂我，但是请你不要伤害自己。难道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竟是那么一件痛苦的事么？你我相处七年，难道这七年来你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么？”他的声音，像一首绝别的诗，凄美得让人心碎。我闪烁着眼，嘴唇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我失声笑了出来，仰面看着苍天：“是啊，七年了，如果殿下你是真心疼我，就请放秀宁走吧！”
我只觉得手上一热，盯着被他紧握住的双手发呆。他的眼神，带着我无法读透的情绪，忧伤的，痛苦的，难以割舍的，还有绝望的……我顿了顿，手使了把劲，从他的手中抽出手来，道，“太子殿下，秀宁告辞了！”
“你若走了，我心里的那点灵犀也随你一起走了，你甘愿我变成一个毫无知觉的人吗？你愿意看到我与别的女人成亲生子，你愿意看到我跟她举案齐眉同心不变么？”他的每字每句，都似浸入我的骨髓，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如今，我心竟真的已经死了好几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捏着手指在空中抖得利害。杨昭望着我，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痛楚，手伸过来紧握住我颤抖着的手，低声道，“秀宁，别这样。”
眼中滚烫的液体突然涌了出来，我迅速垂下头，把那泪水又重新逼了回去。杨昭心疼的捧起我的脸，望着我通红的双眼，“我不会娶别的女子的，你放心，我刚才的话都只是假的，我不会……”
“你要娶！”我猛地打开他的手。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伤感些什么？是因为他是那个陪了我七年的杨昭么？是不是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他突然要离开我时我在短时间内无法适应？我深吸了一口气，将他猛地往后推了几分，他瘦弱的身体在那一刻没有私毫的防备，我推他多远，他便后退多远。我只感觉舌头在打颤，恨不得平日里多说点谎，这样说话的时候声音就不会这么沙哑。
杨昭失神地望着我，半晌，他回过神来，手一把抱住我，“傻秀宁，不要这样！我……我……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我在他的怀里大笑，我想要把这辈子的笑都笑出来，我想要笑得呕血，想要笑得断气，我想要笑得歇斯底里……这是不是就是报应，我平日里欺负他的太多，所以现在他开始用别样的方法来欺负我！
我笑得张狂，笑得悲凉，杨昭手拼命的想要堵着我的嘴，我却趁着一点空隙越笑越大声，终于他停止了动作，也倒在我的怀里无声的哭了起来。
“秀宁……秀宁……”他的声音，软如柳絮。我感觉到他冰冷的身体在发抖，杨昭，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认识你，不该让你心动，如果我不曾入宫，你现在应该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得让人不能凌侵的太子，如果你不曾认识我，你断然不会活得如此痛苦！
我猛地推了他一把，他踉跄后退了一步，右腿跪地，身子却无声的抖动着。我忍住了泪水，嘴角里带着那丝丝血腥味越发的浓重，我想起第一次见杨昭时的情景，他痞痞的笑，高高在上的眼神……我还想起我和他对呼‘快乐’，我还想起他抱着小昭不容我拒绝的霸道，我还想起十五的晚上他那无声的痛苦……原来，这七年真的不只是一个长长的数字，它还包容了我所有的回忆，包容了我所有的喜与怒。“你哭什么哭？你该笑的，你有美人相伴，杨娥芷她容华如桃李，气质如兰芷，你能娶得如此美眷，你该偷着笑的，你该笑的！我不允许你哭，你听到没有，我不允许你哭！”我一直重复着那句‘你该笑的’，杨昭却哭得更加狼狈，他夺过我的手，让我在他的身上发泄我的愤怒，“真的不能一起吗？真的不能一起吗？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明明可以的……明明可以的……”
我真想一巴掌把他打晕过去，可是手悬在空中，却迟迟没有动作。泪水混着雨水不停的滑落，我想起上一次也是在雨时，我与他相拥在一起，他与我遥遥相望，迟迟不肯离去，可是如今，也是在雨时，我竟是在跟他在做永久的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