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陡峭的山壁上，偌大的瀑布倾泄而下，煞是壮观。强大的水流下，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正静静打坐。
司绎蔺走上前去，唤了声：“司颜。”
司颜闭眸不答，像是没听到一样。
司绎蔺叹了口气，道：“司颜，你可还在怪罪父尊吗？”
司颜睁开双眼，随即垂眸：“不敢。”
“你可知，本尊为什么一定要将明黛抓来吗？”
司颜沉默了一下，自水中跃出，烘干衣物，站在司绎蔺不远处，眼神极其认真地看着司绎蔺，道：“为何？”
司绎蔺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本尊原本是不想这么早就让你知道这些事的，如今看来，若是本尊不说，你就要与本尊生了嫌隙。”
“罢了罢了，反正这些事你是迟早要知道的。”
“数十万年前，那是神界有史以来最为鼎盛的时刻。那时候，还未曾有魔界与之鼎立。神界繁荣昌盛，神族众灵强大如斯，人妖诡三界，无不以神界马首是瞻。”
“天道眼睁睁看着神族越来越强大，它怕终有一天，神族会将它取而代之，于是天道衍生出了它的缩影——混沌帝。天道派他来到神界，搅神界个天翻地覆。”
“神族大伤元气，可是天道不公，竟还不肯放过神界，它降下天罚，责令近一半神族转变为魔族，与神族不死不休。神界由此一分为二，一半为神界，另一半就成了如今的魔界。”
“神族众灵以为天罚到此就结束了，实则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神族众灵发现，他们的繁衍生育能力越来越弱，最后几近为零。再这么下去，神族就真的会彻底覆灭了。”
“司颜，你明白吗？本尊生为神尊，你为未来神尊，我们都肩负着让神族繁衍下去的使命。”
司颜摇了摇头：“父尊，我不明白。”
司绎蔺负在背后的手指动了动，他疑惑道：“哦？哪里不明白？”
“您说的这些，和明黛有什么关系？您又为什么要抓她？”
“明黛她是莲王，你可知，莲王意味着什么吗？”
司颜轻轻摇了摇头。
“莲王，是世间唯一一朵双生并蒂莲，又名混沌伴生莲。是混沌初生时，伴随着混沌而生的灵，也是世间除了混沌，衍生出的第一个灵。”
“若说这世间有什么能够使神族摆脱现在的局面，也唯有莲王了。”
听到这，司颜忍不住又问：“为什么？”
“双生并蒂莲一共生有八颗莲子，四颗罪莲子，四颗圣莲子。罪莲子含有剧毒，且灵力暴躁。圣莲子所蕴含的灵力温和强大，可解世间所有毒性以及诅咒，包括罪莲子的毒。”
“与混沌关系密切的，非莲王莫属；能解天道诅咒的，也唯有圣莲子。”
“司颜，本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司绎蔺痛心疾首道。
“那我们与明黛交好，让她帮我们解除天道的诅咒不就行了？”司颜还是有些疑惑：“为什么非要伤害明黛呢？”
“司颜，你想的太简单了。圣莲子于莲王来说何其重要！怎可能如此轻易便交出来？”看着如此固执的司颜，司绎蔺微微皱了皱眉。
“可是……”
“够了！司颜！你应当明白自己的身份！你是神尊之子，未来的神尊！为了神族，你该抛弃掉那些所谓的情深义重！”司绎蔺有些不耐烦道。
司颜暗暗叹了口气，失落地道：“是，父尊，我知道了。”
司绎蔺自纳戒中取出一枚玉色的丹药，递给司颜：“对了，这是本尊特意让齐琉炼制的有助于你修炼的丹药。”
司颜犹豫着接了过来，攥在手里，冲司绎蔺行了个谢礼：“谢过父尊。”
司绎蔺眼神不着痕迹地从他拿着丹药的手上略过，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怕本尊给你下毒？”
司颜抿抿唇，抬手将丹药送入口中。
司绎蔺又与司颜说了会儿话，指导了一下他修练才离开。
另一边，凌衣避开守卫的视线，偷偷摸到结界旁边，悄悄琢磨着要怎么打开结界。
“你在干什么？”
凌衣身子一僵，随后速度极快地转过身，干巴巴地向来者打了个招呼：“哈哈，父、父亲好！”
凌涪负着手，冲凌衣勾勾唇：“你想出去？”
“没、没有！哪儿能呢！我……我就是太、太无聊了随便瞎琢磨琢磨！”磕磕巴巴说完，反应过来的凌衣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无聊了琢磨结界，这个谎言傻子才信吧！
“是吗？”凌涪也不拆穿她，只道：“既然无聊了，那就顺便把那些书看完吧！”
“啊？！”凌衣傻眼了：“您说的是……”
凌涪颔首：“没错，就是堆在禁闭室里的那些书。”
凌衣哭丧着脸，禁闭室里可是有三四十万本书呢！对，没错，不是三四十本，而是三四十万本！看完那些书岂不是要了她的老命！
“父、父亲……”凌衣可怜巴巴地看着凌涪：“能不能……”
凌涪笑了笑：“不能。”
凌衣撅着嘴，使劲跺了跺脚。
“哦，对了。”正准备走的凌涪忽然回过头。
凌衣希翼地看着他。
“记得别落了修炼及打斗技巧。”
凌衣气得鼓了鼓腮帮子。
凌涪嘴角勾起了一抹恶劣的笑容。
眼看着凌涪的身影即将远去，凌衣迟疑了一下，冲上前去，拦在凌涪面前。
“父亲……”
凌涪疑惑地看着她。
“明黛她……怎么样了？”
凌涪眼神陡然变冷：“这不是你该问的，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父亲！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凌衣拧着眉，扬声道。
“她是神界叛逃者，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以后不必再问她的事。”
凌衣摇着头：“我不信！黛黛怎么可能是神界叛逃者！”
“由不得你信不信！”凌涪朝一旁的守卫道：“把她关进去，没本神将的允许，不准将她放出来。”
守卫走上前去，不顾凌衣的挣扎将她擒住，把她塞进了禁闭室。
未免凌衣再次出逃，凌涪走之前还特意加固了一下禁闭室的结界。
落锁的声音响起，凌衣绝望地看着凌涪渐行渐远的背影，懊恼地锤了锤已经关上的门。
泥巴记不得自己来到这里多少天了，他如死尸般躺在那张木床上，浑身提不起一丝力气来。食道火辣辣的疼，疼到麻木，他甚至可以闻到从他已经破溃腐烂的胃和食道里发出来的腐臭味。
脑袋昏昏沉沉的，泥巴半睁着眼，感受着自己又冷又热的感觉，根据他已有的经验来推断，他这是染了风寒，发烧了。
泥巴想，真好，发烧了就代表着他离死不远了。老乞丐也是这样死的，能和老乞丐一个死法，也算是他和老乞丐之间最后的缘分了吧。不知道到时候见了老乞丐，他会不会埋怨自己，不过没关系，老乞丐说不过他。想到老乞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泥巴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
迷迷糊糊中，泥巴感觉到有人给他喂了一颗药丸，药丸入口即化，凉凉的感觉自嘴巴一直流向五脏六腑，所到之处皆是一阵舒爽，连火辣辣的疼痛感都缓解了不少。
是老乞丐来接他了吗？
看着眼前出现的衣衫褴褛却面容慈祥的老人，泥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抓住老人的衣袖。
可下一刻，刺骨的疼痛就席卷了他整个手臂，老乞丐也随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带给他无数噩梦的神兵。
破败不堪的喉咙里发出了一阵阵痛苦的吼声，泥巴蓦地瞪大了双眼，因疼痛溢出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使他始终看不清面前那张可憎的面容。
“嘁！不过一个低贱的人族，也配得上用如此珍贵的愈灵丹？”
泥巴感觉到他的脑袋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有什么温热的液体自额上流到了眼睛里，染红了他的视野。
庄严大气的神殿之上，司绎蔺端坐于首位，把玩着一枚瓷瓶。凌涪单膝跪在下方，神色恭敬。
“尊上，人族实在是太脆弱了，再这么下去，那个人族怕是活不久了。”
司绎蔺微微皱了皱眉：“不是给他用了愈灵丹么？”
“愈灵丹效用确实强大，但那个人族心存死志，怎么都不肯吃下任何东西，虽使了些手段让他吞下去点东西，但始终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他几日前还妄图咬舌自尽，若不是看守他的神兵发现的及时，卸了他的下巴，现在他可能就是一具死尸了。”
“依你所言，如今何如？”
“尊上，为今之计，还是尽快实施我们的计划，使莲王交出圣莲子才是。”
司绎蔺眯了眯眼，转着手中的瓷瓶，缓缓勾唇一笑：“如此……甚好。”
这些天里，明黛的眼睛和舌头已经长好了，双腿也接近凝实状态，马上就要转为实质了，只余心脏那处还空荡荡的。因为她的双腿没有长好，凌涪又在她身上割了不少血肉下来，那些伤也长的差不多了。
她一直尝试着挣脱嵌在身上的锁灵链，可到现在，也只有嵌在左手腕的那条锁灵链稍稍松动了些。
明黛自信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挣脱第一条锁灵链了，只要让她恢复灵力，哪怕一点也好，有了灵力挣脱其余几条锁灵链就容易多了。到时候，司绎蔺和凌涪，一个也跑不掉。想到这，刻骨的恨意浮现在明黛的异瞳中。
远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明黛知道，是司绎蔺或者凌涪又来了。这次是要放血割肉呢？还是要砍她的双臂？又或是挖她的内脏？
“据闻莲王极其重情重义，不知可真？”司绎蔺那令她极其厌恶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明黛死死地拧着眉，没有答话。
见她不答，司绎蔺也不生气，反而好脾气地笑了笑，道：“听说莲王在人界可是交了一个人族好友，不知可真？”
明黛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
“那个人族……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是叫泥巴，对吧？”司绎蔺见明黛一丝反应也没有，又加了把火：“他已经在神界做客多日了。”
明黛终是忍不住，睁开了双眼，语气平淡道：“他只是个人族。”
“别这么说嘛，人族再弱小，那也是灵。更何况只要能牵制住你莲王，是人族亦或者是神族，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到底想如何？”明黛厌恶地看着司绎蔺。
“这才对嘛！”司绎蔺赞赏道：“一枚圣莲子，如何？”
“不可能！”
“先别着急否定，我们先来见见那个人族好了。”说着，司绎蔺拍了三声手：“进来吧。”
闻声推门而进的神兵拖着一个满脸血污的少年进来了。他整个人毫无意识地躺在地上，一条手臂略微扭曲，显然是被折断了。
明黛看着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泥巴后悔不已，她不该将他牵扯进来的，若不是认识了她，泥巴现在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乞丐，最多为吃什么而发愁。就是因为她，泥巴才遭了这无妄之灾。
是她高估了司绎蔺和凌涪的品性，没想到他们居然连一个无辜的人族都不放过。她若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为了想要躲过神兵的排查而接近泥巴。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有神侍极有眼色地搬来了一张座椅放在司绎蔺身后，司绎蔺整了整衣摆坐下。
明黛有些犹豫。若不给，泥巴今日定难逃此劫，可若是给了，又怕神尊出尔反尔……
看出明黛的犹豫，司绎蔺决定再加一把火。他朝一旁的神兵做了个手势，神兵立即会意，与其他神兵一起将地牢外的一个笼子搬了进来。
待看清笼中之物，明黛瞳孔微缩，她厌恶地看向司绎蔺，道：“为了圣莲子，你还真是不择手段！”
司绎蔺扬了扬唇：“说得好！这次莲王考虑清楚了吗？”
偌大的铁笼里关着数十条通体黝黑的弑灵犬，它们贪婪地流着口水，虎视眈眈地看着离他们最近的神兵。
弑灵犬，顾名思义，是一种以灵为食的邪恶犬类，它们贪婪成性且异常凶猛，只要是灵，没有什么是它们不吃的。即使再强大的灵，只要被弑灵犬盯上，最终不死也得脱层皮。弑灵犬最可怕的还不止于此，它们食用的，不止是灵的肉身，还有灵魂，被它们撕碎吃掉以后，不管多么强大的灵，其中的灵魂都难以保住。
由于弑灵犬的可怕之处，六界之内已经很少能够见到它们了，司绎蔺是怎么寻得如此多的弑灵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