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尘君醒了!
重磅好消息在郢都宫内不胫而走,一时间,众人连番进宫探望主君。一向宁静的月华宫人来人往,好生热闹。
柏琏体内的修为尚未重新凝结完全,夷歌仙人临行前吩咐了爱徒华扬杰,要紧跟着自家主君一步不落,不得离开月华宫半步,必须要卧床静养,才能早日康复。
午时一刻,西楚首府城池花郢烈日高照,暖风习习,四处可闻喜鹊声,民间言道,这是老天爷也为主君苏醒而喜悦。
一位皮肤白皙细腻,模样温婉柔和,额间印着降龙木符咒纹的中年女子,身边跟随着五个年纪差不多的孩童,站在月华宫的正殿门口。
“太后驾到——”
柏琏听闻,骤然起身,身着纯白寝衣,随手拿下衣架上挂着的一件红色绵绸披风裹在自己身上,半跪在寝殿门口。
太后子红一身凤纹紫色常服,快步扶起柏琏,欢欣地抚了抚柏琏的头,“阿琏,你还是这般爱穿红衣。”
想起在长林,还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母亲了,柏琏霎时垂泪,心酸不已,“母后,是孩儿不孝,让母亲挂心了。”
“傻孩子,你能平安回来,现在又能完好无恙地醒来,母亲已经很高兴了。”子红望着柏琏,苦涩地笑着,眼角的鱼尾纹格外突显。
子红早已不是蓬莱王子夜最心疼的长女,也不再是与华鹿铭举案齐眉的荆溪主后,而是当今西楚太后了,岁月在子红身上留下的痕迹太多,柏琏这才是第一次仔细捕捉到。
“儿子敬烛,拜见父君。”
“儿子敬灵,拜见父君。”
“儿子敬灼,拜见父君。”
“女儿敬焕,拜见父君。”
“侄子敬致,拜见叔叔。”
“侄女敬牧,拜见叔叔。”
六个孩子依次行礼道。
最大的敬烛,今年十一岁,最小的敬焕才四岁。
俗话说,儿子像娘,女儿像爹,华敬致年岁越长,模样跟师姐长得越发像了。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
柏琏望着敬致,仿佛看见了十八年前,亭亭玉立的师姐。
如果当年勇敢一些,没有造化弄人的误会,想必自己与师姐的孩子,会比敬致更帅气吧。
“这敬致和敬牧到底是可怜,小小年纪没了双亲。”子红唉声叹气,上座月华宫正殿之上,一旁抱着自己的小孙女敬焕。
“母亲勿忧,他们还有我这个叔叔,也还有祖母呢。从此以后,我会将敬致和敬牧视如己出,待他们与自己亲生子别无二致。”柏琏坐在殿下客座之上,喝了一口侍女送上的暖姜茶,寒冷的身子这才暖了几分。
“阿琏,从此以后,西楚主君的重任,就要交给你了。”子红直视着柏琏,目不转睛,语重心长道。
“长林一役,实属柏珩冲动行事,在尚未准备周全的情况下,竟然鲁莽率军攻打凉并,导致西楚十万士兵覆没,逃亡回来的,竟不过百余人而已。”子红眼角闪烁着泪光,说完,她哀痛地闭上双眼,眼泪立刻就从脸颊两侧滑落而下。
柏琏见状,果断起身,又跪倒在母亲跟前,目光执着,手指着额间符纹,坚定不移道,“光复西楚,乃儿子余生大任。儿子以额间降龙木符咒纹起誓,华柏琏定当不辜负华氏、子氏各位先辈厚望,亦不负母亲苦心栽培。”
子红走到柏琏身前,郑重地扶起柏琏,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我先带几个孩子回寿华宫了,柏琏,你刚刚恢复了些,一定要好生在床上休养。”
母亲的怀抱是柏琏久违的温暖,自从长大成人后,母亲子红再也没有这么温柔地抱过自己。这令柏琏眼角一酸。
“阿琏恭送母亲。”
休养期间,柏琏仍将政事交给弟弟清玉君柏现代为打理。
闲来无事,柏琏在寝殿内,拿出息氏莲花座,端坐之上修习心法,凝神静气,五六个时辰纹丝不动。三天下来,修为凝结得似乎与往常相差无几了。
柏琏仅仅允许心腹华扬杰自由出入月华宫。
华扬杰,字之恒,素来爱穿一袭纯黑色长袍,生来一张冷酷无情的冰山脸,灵器炎月妖刀常年背在身后,刀不离身,寡言少语,但对柏琏忠心耿耿,全力完成柏琏的每一个指令。
“穆尘君,按照您的旨意,已置空一座陵园,用于安葬长林之战中牺牲的华氏烈士。”
扬杰谨记尊卑,不敢望着柏琏的眼睛,只是看着息氏莲花宝座,那可是息家用以修炼心法的灵器,主君果真仍然忘不了他的师姐息晚鸥。
柏琏背对扬杰,神色冷峻,裹上灵器披风浴火翅金袍,才可时刻驱散体内寒冷,“我亲自去祭拜他们。”
金秋九月,凉意席卷西楚大地。前几日晴空万里,今日却秋风习习,窗外飘落着丝丝细雨,尽显愁意。
扬杰看了一眼天气,阴云密布,更加担心柏琏的身体,恳切地劝说道,“主君身体尚未痊愈,不宜踏出月华宫。”
“之恒,你胆子越发大了,竟敢阻止本君。”柏琏压低嗓音,显得不怒自威,攥紧腰间佩剑招星。
多年以来,柏琏每每摆出这般生气的模样,扬杰就算有意见也不敢不从,今日亦是如此。
“属下不敢!”
“那你随我同去陵园祭拜。”说罢,柏琏撑起油纸伞,已然踏出寝殿门。
“遵命。”
花郢城北郊外,华扬杰、华柏琏两人并肩而行,兴许是正值午后,一路上行人稀少。
虽为九月中秋佳节前,可却有一种‘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感觉。
惜字如金的扬杰走到了陵园入口处才肯开口,“这原本是北郊的一处空地,属下受主君之命,仅用三日,就将长林中牺牲的同胞们的尸骨移到此处,打造了这‘华家勇士陵园’。”
柏琏抬眼望去,陵园位于凤凰山脚下,面积不小,修葺得隆重而庄严,想必扬杰定是耗费了不少修为才完成。
扬杰在一旁撑伞,柏琏跪在一座银月石墓碑前,双手捧起供奉在碑旁的一根银光闪闪的锁链,
那石碑上写着,‘西楚穆尘主后李纱之墓’。
“李纱,你真的这么恨我吗?恨到以自己魂飞魄散为代价,也要让我这般背负起对你的愧疚。我真的,辜负了你太多太多。”柏琏哽咽道,抬手拭去泪珠。
又道了一座坟前,上面写着‘西楚荆溪主君之子华柏琪之墓’。
华柏琪,是柏琏最宠爱的庶出弟弟,也是与扬杰师出同门的师弟,两人心怀沉痛地敬上了一炷安息香。
“柏琪,你回到兄长身边来好不好,兄长还陪你吟诗作画,那副赵孟頫的《松荫会琴图》,兄长不跟你争了,送给你,你还喜欢什么画,兄长都通通寻来给你。”
往日里在鹦鹉洲鹿龟山野间,与柏琪吟诗作对,笑谈内陆天下大事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在眼前的,却空余冰冷的墓碑。
“如果可以,我多想回到十八年前。归心君,阿珩哥哥,我多么怀念那段和你一起在年华台修习息氏剑法的日子啊。”
柏琏仰天长叹,任雨水拍打在脸上,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
十八年前
“柏琏,你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呀!”一个男孩对着另一个身高矮些的小男孩如是说道。
矮个的男孩将手中的剑哐当一声扔到地上,双臂抱在胸前,撇过头去,那嘟囔着嘴的模样,委屈极了。
“诶,别生气呀,哥哥这不是担心你的腿吗,整天如此修习剑法,我怕你那弱不禁风的身体承受不来。只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快别生气了哦~”高个男孩一把搂住生着闷气的弟弟,轻和地拍打着他的后背。
“每次都是这样,你先欺负阿琏,然后又得哄他。如果珩公子闲来无事的话,倒不如和我们一同习剑,若被父亲又看到珩公子疲于修习,将此事禀报给主君的话,想必公子到时是免不了被关在成华楼的闲鹤阁里罚抄华氏家规的。如若如此,可千万别再喊师姐来帮你抄了哦!”女孩拉住柏琏的手,义正言辞地‘教育’着那个高个男孩,语气极尽温柔。
这女孩名叫息晚鸥,年芳十六,有着“西楚第一美人”之称。其身姿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其外貌,则是堪称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云雨枉断肠。
息晚鸥不止是西楚第一美人,更是西楚第一女武士,拥有灵器霁虹剑,剑身样似彩虹七彩斑斓,也能为西楚大地带来彩虹之光,斩妖除魔,歼灭异党。
“师姐,我错了……”男孩最是吃软不吃硬,受不住师姐的温柔攻势,给听得一愣一愣的,顽皮的气焰就这么被晚鸥给熄灭了。
高个男孩名叫华柏珩,是柏琏的兄长,比柏琏大了五岁,十五岁便身高六尺,比弟弟足足高了半尺。身为当今西楚主君的嫡长子,平日里潇洒不羁惯了,也不肯好好习剑,更不愿在学堂里安心读书,这让主君和师父们很是头痛。
这样的景象,几乎每天都在宫中上演,若不是华柏珩是世子,是来日继承西楚大统的主君,教引先生们早就想联合起来好生教训他一番。
年华宫是先生教公子们习武的场所,十八般武器应有尽有,内设马棚、马场,还有学堂以供公子们研读兵法,但并不能都派上用场,因为在西楚,华氏以剑法为尊,世代华氏子弟一生努力提升修为,只为将剑法突破极致,发挥出自己的灵器最大威力。
修为是众世家修习仙法必不可失的元力,当今西楚,修为最高深的并非是西楚主君华鹿铭,而是柏珩和柏琏的师父——息决。
息氏世代为西楚主君所重用,其男子世袭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当内陆风平浪静时,息氏男子就住在郢都宫内,日日教习华氏公子们剑法。
这息氏红莲业火剑法需要极强的修为才可以得心应手地运用。
柏琏苦心孤诣地跟随师父修炼自身修为,可兄长柏珩却成日里偷懒,疲于修习,息决先生多次禀报给主君,这柏珩一不怕打,二不怕罚抄家规,久而久之,只要没有闯太大的祸,主君都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