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台的演武场置于高台上,以漫长的砖头阶梯与年华宫相连接,青瓦红砖,坚固牢靠,其四周空旷,柏珩和柏琏很爱在上面戏耍打斗,息决就索性将剑法课安排在了年华台演武场。
就是这样空旷的地方,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容易及时听到。
所以当息决的脚步声咚咚响起的时候,柏珩吞咽了一大口口水,师姐弟三人一同望向阶梯方向。
“你们在说些什么,可否也让老夫听听?”
一位仙风道骨,顶髻不加任何头饰,身穿黑色鎏金正二阶武将官袍的英俊男子,踏着沉稳的步伐从阶梯上走来,他腰间别着佩剑‘逆鳞’,剑鞘金光熠熠,让柏珩柏琏看了就胆寒,如若每次不能按时完成前日置的功课,息决总是会拿逆鳞来替代打手心的戒尺。
“息先生。”
“息先生。”
“父亲。”
柏珩柏琏晚鸥三人向息决行长揖礼。
“今日老夫要讲的是心法。”
息决年岁三十有五,比西楚主君华鹿铭还年长一岁,息夫人早逝,可他却不愿续弦,因而只有息晚鸥这么一个独女,对她疼爱有加,更是严苛要求。万幸晚鸥天资冰雪聪明,勤学苦练,在同龄的所有公子哥、与世家子弟中,剑法都是数一数二的,这令息决倍感自豪。
“息先生,内陆之上,因仙门弟子繁多,故有灵器成千上万,可其中种种,是以何种灵器最为强大?”
柏琏站在晚鸥身旁,腰挺得笔直,紧蹙着浓眉,眨动着一双大大的、单纯又热情的眼眸,圆圆小手搭在深紫色的招星剑柄之上,一本正经地发问息先生。
“仙门世家灵器榜上,排行首位的,应属凉并公的三公子,孟子阻的曙光剑,此剑乃孟氏家传神物,世代相传,只传给家族中武力高强的人。第二,便是晚鸥的霁虹,‘复道行空,不霁何虹’,彩虹之力的威名早已响彻内陆。这第三嘛,是蓬莱子氏,上代蓬莱王子华的灵器古筝忘书。”说到这里,平日里西楚最严肃的息先生竟不禁摇了摇头,感叹自己灵器逆鳞的名声,怎么就不如女儿的霁虹呢。但说到底,心中对晚鸥的骄傲更胜一筹。
以往只从母亲子红的口中听说过只言片语,说想当年,外曾祖父子华只用忘书,以一人之力就控千军万马,亦可将上古神兽青龙镇压在蓬莱幽灵洞中,于是柏珩怀着无比崇拜的心情向往道,“外曾祖父的,忘书。”
“为师只知道,子氏有长鞭体术与子氏符咒幻术两大类,而这子氏符咒又分为符咒文与符咒曲。忘书,则是以弹奏子氏符咒曲,来攻击、操控敌人灵识,从而打败敌人。”息决继续说道。
子氏是五大仙门中,唯一一个精通音律,世代修习幻术的世家,又有长鞭体术傍身,如不是子红与华鹿铭这门联姻,蓬莱与西楚暂定同盟,否则仅仅精修习剑法体术的华氏,都很难能与体术幻术皆通的子氏敌对抗衡。
“灵器认主,每个仙门世家子弟皆有自己专属灵器,但仙法高低,武艺高强,从不取决于灵器自身,而在于修士的修为与心神。”说罢,息决抬起头,目视着师姐弟三人,他们均穿着修行服,腰间别着佩剑,朝气蓬勃。
“修为,存在于修士体内的每个穴位之中。心神,则深藏在神阙**。”
“低阶修士,其修为尚不可自控,无法集中在身体某一部位,也无法通过主观意识将其释放,只能用低阶术法。中阶修士,可修为尚可自控,能自主燃烧修为,自愈心神,也可根据修士的主观意识凝结在除了指间以外的任何部位,使用类似蓬莱符咒术、医术、体术这样的中阶术法。高阶修士,能够操控体内的修为与心神,将它们力所能及地燃烧,甚至还可以用修为做武器,通过指间释放出来,亦能最高阶的术法,例如禁术、部分高等幻术。”
晚鸥自然是要比两个公子功力强得多。柏琏能够静心下来修养心神,故而心法强过柏珩,可剑法出招极其讲究速度,柏琏的速度却要比柏珩慢不少,两人各有优缺点。
“除了晚鸥已是高阶修士,两位公子尚需勤于修习,早日从中阶修士而进阶高阶修士。”
都是西楚的未来啊。息决抚着乌黑的胡须,满意地笑了。
“你们师姐的剑法之所以出类拔萃,正是因为她能潜心凝神,提身心神,将息氏心法已练至九重天。”
“珩公子,你一向是调皮惯了的,如此活泼好动,只怕不能适应心法的修习。”息决上下打量着活泼调皮的柏珩,图谋着往后应该怎么逼迫他练心法。
三人本来并排而立,息决话音刚落,柏珩就突然向前一步站出来,“阿珩请战,与师弟、师姐比试一番。”
息决疑惑地看着他,“比试?当如何比试?”
“我以一敌二,以扶摇对战招星与霁虹。”只见柏珩抽出琥珀色剑身的扶摇,一个跳步向后跃到演武场擂台的最边缘石柱子上,白色修行服的长摆随风飘动。
“兄长,你可不要小瞧师姐‘西楚第一女武士’的名号,更别低估了我的招星!”柏琏抬眉,轻佻中不乏自信。虽年纪小些,但招星剑上镶刻着的星火钻可不是吃素的,取自于晴川城业火湖中的星火钻,这为招星剑增益不少,柏琏双手紧握着招星,做出御敌姿势。
“珩公子,戒骄戒躁,战场上不可轻敌大意。”晚鸥立足原地不动,朝柏珩所在方向温柔地劝告,腰间彩虹色的霁虹丝毫没有出鞘迹象。
“看招,阿琏。”柏珩借力石柱飞跃在空中,眼看扶摇剑锋就要朝柏琏直直劈下了,“扶摇直上九万里!”
柏琏毫不畏惧,正欲举起剑反击,眼前的柏珩却闪动了一瞬,连人带剑消失在柏琏眼前。
“易行步诡阵!”一瞬的时间,柏珩以一招诡阵步法,轻松闪到了柏琏身后,霎时间剑身换作剑柄,用琥珀的扶摇剑柄轻轻敲打了柏琏的头。
柏琏回头,双手抱着脑袋,嘟囔着小嘴巴,撒娇道,“兄长~你耍赖,怎么可以偷袭!”
“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柏珩眉飞色舞,之前可从来没有想过,经常被先辈们教训的自己,还会有机会“教训“一下弟弟。
“珩公子,在霁虹面前,所有的位移诡阵,都不管用。”师姐晚鸥淡然自若,让柏珩琢磨不透,看来,还得打赢师姐才行。
柏珩打算使出新创的腾风入地术,趁着晚鸥没注意,以一个凌空步拉开具体,可还没等腾空,柏珩惊觉四周不知已被熊熊烈火围绕着。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有四团火焰,火焰之间以彩虹相连,围成一个圆形,又分别连了一道彩虹指向自己。
这是师姐自创的阵法?
来不及思考,柏珩抬起手臂,惊讶地发现手臂上已密布息氏的黑色卷云族徽,身体逐渐不能自控,哐当一声,扶摇琥珀剑坠地。
“息先生,师姐的彩虹之力,仿佛比以往更甚。”柏琏看呆了,师姐不愧是西楚第一女武士,幻术与体术切换自如。兄长轻而易举落入了师姐所画的阵法中,可师姐一直保持在原地未动,就只是用霁虹画出了一个阵形罢了。
息决给一旁的柏琏讲解道,“那是因为晚鸥刻苦钻研息氏剑法外,还悟出了幻术?红莲彩虹阵,正如公子看到的,此术画地为牢。”
“凡中此阵者,即是囿于彩虹地牢,若无晚鸥的意志,此阵固若金汤,直到敌人的修为被彩虹地牢吞噬干净,幻术才会自行解开。”晚鸥走到柏珩身旁,彩虹地牢旁边,一五一十地告诉柏珩这番招数。
“师姐,我认输,放开我,放开我,我输了。”柏珩撒起娇来比柏琏还要厉害,声音酥软,让晚鸥起了鸡皮疙瘩。
晚鸥是见好就收的聪明人,但也得好好惩治柏珩一番不是,“珩公子,以后你要好好修炼心法。”
“好,好,我知道错啦。”柏珩不满,这表面上还非得唯唯诺诺地听从答允。
“罚,息氏剑法录,连图带字,五百遍。”晚鸥柔则柔情似水,狠起来又一点儿也不手软。
柏珩心中想到,这一向温雅和善的师姐今日这么主张着惩罚自己,顿时连连认怂,“不要嘛,师姐,我错了,我再也不调皮了。”
“先生,让师姐放我出去嘛。”见师姐无动于衷,柏珩转而向息决求情。
“那晚鸥所说,珩公子可答应?”息决有些忍不住笑意,这顽皮小子总算有人能治住了。
“我都答应就是了!”看来是逃不过啦!自己惹的祸自己承担吧!
一堂课一个半时辰,很快就结束了,柏琏和柏珩在回月华宫的路上,途径宫内的雍容道,有一宫女与两人迎面撞见,宫女慌忙跪下行礼,“大公子,二公子。”
柏珩抬手示意宫女起身,随后边走,边侧身对柏琏又抱怨又悔过,“不开心!早知如此丢人,我就应该乖乖听课的。”
柏琏机灵,一下子看穿了兄长心意,直言不讳点破道,“兄长无非是想向先生证明,不习心法,剑法一样能够出色,可谁知道还是咱师姐技高一筹,用幻术就把兄长打得连喊投降。”
“红莲彩虹阵,这般阵法幻术的确未曾见过,被困在阵内时,我只觉得自己灵识受控,体内的修为似乎在被什么不明物体侵蚀着。”柏珩回忆起方才被困在彩虹阵内的感受,一下子,脑海里完全找不到师姐所用招式的破绽。
“先生说,师姐的幻术能够吸食对手的修为,用于提升霁虹剑的彩虹之力。”柏琏接着说道,这正是霁虹强大所在。
柏珩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阿琏!”
“怎么了,兄长?”柏琏闪烁着好奇的大眼睛。
“近日我读《仙境奇闻录》,发现蓬莱东海底有一枚‘空谷珠’,此乃上古灵器,若以此物为原料,重新锤炼、锻造我的扶摇剑,扶摇定能焕然一新。”柏珩其实一直就想着,得好好整修一番琥珀扶摇剑才行。
柏珩握住拳头,立下誓言,更像是鼓励自身,“然后,我要再用扶摇打败师姐。”
“息氏剑法录不抄了吗?”
“回来再抄也来得及。你赶紧收拾一趟,陪我去东海。”柏珩拉起柏琏就想跑回自己宫里去。
兄弟二人被熟悉的声音叫住,“珩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是息先生和师姐!他们还没离宫。
“蓬莱东海。”柏珩耿直道。
晚鸥跟在息决身后一言不发,息先生猝不及防地发问,“主君可同意公子出游?”
“我现在就去同父君禀报。”柏珩越说声音越小,无一点底气。
晚鸥噗嗤一笑,“不必了。父亲已禀明主君,父亲带我和珩公子与琏公子去东海游学。”
“啊,谢谢先生!”柏珩柏琏喜出望外。
“你二人快回去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在东城口汉阳门会合。”
一个时辰之后,汉阳城门外。
“这么着急,先生,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柏琏气喘吁吁地,背负着几件换洗衣裳,带着招星就随同兄长一同赶到了。
“昨日夜观星象,发现蓬莱的守护星,北辰星宿有大幅移动迹象,此属天降异象,老夫想带你们师姐弟三人远行蓬莱仙境一探究竟。”息决说明原因。
“招星。”
“扶摇。”
“霁虹。”
“逆鳞。”
似乎灵器是响应主人的命令,随着气流中“嗡”一声鸣叫,一柄纤长窄薄的剑破鞘而出,剑也是有灵识的,在凌空之际变得巨大,停在主人身旁时剑身已经犹如巨剑一般,四人踏上灵器,进入御剑状态,准备御剑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