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的修士们经历了数个时辰御剑,修为耗费许多,精力疲惫,等飞到秋风原时,已是下午申时时分。
秋风原,是南芜建国八百年来的首府古都,从未迁过都,世代的南芜君都极其注重首府秋风原的建设,乃内陆之上商业、农业发展得最好的城池,四通八达,百姓重农耕,君主尊儒术,街道两旁每隔几步就种上梧桐树,走在街上,时常会有梧桐树叶纷飞,城池风景雅极美极。
由柏珩带队前行,寻找李氏邀请函上地图所指的客栈,柏琏跟在大部队的后面,双手背后,握着招星剑,欢快地嘴里哼着新学的符咒曲小调,时不时地左看看右看看,欣赏秋风原城的美景,这样别具一番风韵的异域景色在花郢还从未见过,倒是看得兴致勃勃。
从秋风原的城关,帝陵关进入城中,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的路,才终于快行到了目的地,走到一座琼楼玉宇的客栈前,柏珩从衣襟里掏出地图细细查看,很快略带喜悦地说,“就是这儿,我们到李氏所安排的客栈了。”
此客栈坐落于秋风原繁华城中地带,外表看似金碧辉煌,足有四层楼之高,亭台楼阁古色古香,不像是寻常游士、客官能居住得起的地方,倒像是专为达官贵人开立的顶级客栈,装潢风格具有典型的儒士风范,风雅得很。
“聚义庄,这南蛮文苍劲有力,用篆书撰写,颇有大家风范。”柏琏仰着头,一手持着纸扇遮住刺眼阳光,微眯着双眼,笑盈盈地高声念出纯铜匾额上的一行南芜文字。
柏珩也随之抬头看向大门上高悬的匾额,见南芜的南蛮文字龙飞凤舞,样似极难辨识,便带有疑问地回眸问道,“仲卿,你怎会识得南蛮文字?”
“师姐精通五国文字,也教过我一二,我也曾在晴川阁藏书上学了些,他国的简单文字我会识得一些常用的。”柏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越说声音越微弱。
此时,一年纪约莫十五六岁的长袍紫衣男子从客栈堂内踱着翩翩跬步,不疾不徐地踏出门来,男子年岁虽轻,但身如玉树,眉如柳叶,气质沉稳,气场强大,给人一种和善的温柔感,男子双臂上缠着锁链,谦谦有礼地向众修士鞠躬拱手行礼。
水清河,字澄明,李氏家臣水氏子弟,亦是南芜少君李缪的心腹亲卫。
“华仲卿公子好眼力,这块匾额正是由先君亲手所撰,这家客栈也是李氏族人所有。”水清河言行举止温温柔柔,说话却底气十足,礼貌谦恭不失分寸。
“还未请教,阁下姓名。”柏珩见那年轻男子双臂缠绕紫金色的锁链,此锁链一看就能看出并非极品灵器,但男子修为不凡,便知此人定是李氏子弟,但却无从判断究竟是何人,便警惕地开口相问。
男子伸出右手至于自己左肩之上,向柏珩行鞠躬之礼,“南芜李氏近卫水清河,拜见归心君。在下是南芜少君泽被君的侍从,是泽被君命我在此恭候诸位。”
柏珩回礼道,“水侍卫,在下西楚华氏华柏珩,统兵左都督。”
寒暄间,水清河黑溜溜的眼珠四下乱转,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意,余光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十五名西楚修士。
“为何不见泽被君?”
柏琏想起五年前,与李缪的初次见面,那时的李缪已是少君,但行事莽撞,气性高傲,为了妹妹与自己曾起争执。但后来,柏琏听说李缪治理南芜有方,才高贤德,一直都想与李缪正式结交。
“我南芜李氏提前数日就已在此住下了,且少君布置好了一切,但今日南芜君突然传召少君回南海宫,少君便特命在下接待各国的修士。”水清河解释道,迎众人入客栈内。
一踏进客栈,一阵清香扑鼻的醇酒香气迎面而来,空旷的大堂里摆设了几只酒坛,十几张紫檀木桌,餐桌与楼梯、扶手全部都是高等木材,恢宏大气,十名伙计和大厨排列成一排笔直地站着,等候侍奉尊贵的客人。
“这卷是南芜的邀请函,上面的是我父君亲手填的人员名帖,和西楚主君玉玺御印。”柏珩从衣襟中拿出一只竹简,递到清河的手上。
水清河拱手谢过,低头屈身双手捧过卷函,收进自己衣袖中,“守约便先代替少君收下此函了,等少君回到客栈,再做转呈。”
“这间聚义庄,是秋风原最好的一间客栈,规模足够大,少君几日前包下场,直到本次百家围猎结束,聚义庄就专为各国世家修士们服务。少君凡事亲力亲为,已经亲自安排好了住处与每日的膳食。西楚华氏的诸位修士请随我行。”水清河站在楼梯口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柏琏一手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手轻轻拍了拍清河的肩膀,“水公子,方才在大堂闻到的酒香,可是南芜名酒,马蹄饮?”
水清河颔首,悉心介绍道,“正是马蹄饮。这以马蹄入酒,除去清甜芬香,入口美味之外,还有生津止渴、清热化瘀的功效。若有公子喜好饮酒,可以在大堂里任意拿,酒坛无限量供公子们畅饮。”
“客栈有四层楼高,一层乃客栈大堂,可在此饮酒用膳,二层南芜李氏与蓬莱子氏各占一半,三层是幽世路氏与西楚华氏,四层则是凉并孟氏。后院有一处偌大的花园,风景秀丽,花草树木种类繁多。诸位请同我上三楼。”
清河一边上楼梯一边介绍着,柏珩看向他手指的方向,从镂花窗看往窗外,楼下后院里有一座生长茂密的花园,面种满了南芜的花草,树木苍翠欲滴,花草姹紫嫣红。
聚义庄每一间客房的装潢都不同,各有各的别致风情,就连走廊的地砖也是大理石铺成的,走廊的两侧摆满了清甜的瓜果和芬芳的盆栽,奢靡而不失温馨。
“每一层总共有十六间上房,八间是路氏的,八间是华氏的。每个世家都来了十五个修士,所以恰好各位需要两两住一间房,请各位在八间华氏的上房里任意挑选房间。”水清河将众人领至为华氏准备的一列厢房前。
“之迟,我们一间,就这间仪元阁吧,此厢房从外表看来就极为大气。”不等旁人反应,柏珩极快地抢先说道。
“属下遵命。”
水清河将腰间别着的一枚铜钥匙卸下,双手呈给柏珩,“归心君,这间仪元阁是本层最宽敞的上房,房内还有一处天然冷泉,泉水虽冷但清澈舒适,有养生活血的功效,可供公子沐浴。”
柏琏远远地站在一旁,背靠着窗边,看着柏珩和扬熹并排而站,眉头不由蹙紧了些,回忆起兄长这段时日以来有意无意对自己的疏远,心中五味杂陈,口中喃喃道,“兄长……”
“仲卿,怎么?”柏珩回过身来看向柏琏,眼底无半点和善,而是冷冰冰的光泽。
柏琏摇摇头,强装笑意,眼里泛着忧伤的神情,用微笑来掩饰尴尬的情绪,“没,没事,我看这间听雪轩不错,屋外便有藤蔓枝桠长出,细细闻来,还能闻到阁内的花草清芳,定是一间雅室,我与之恒就住此间了。”
十五人中只有两位姑娘,自然是住一起的,息晚鹭挽着晚鸥的手臂,随意打开了一间厢房门,便说道,“那我与晚鸥堂姐一起住这间琉璃轩吧,琉璃轩屋内清雅,有晚鸥堂姐最喜的杜若熏香,就这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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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西楚修士们安顿好了,时辰已快接近晚膳时分。
柏琏所挑选的听雪轩是聚义庄中最风雅的一间厢房,推开窗户,就能将后花园美景一览无遗,房内处处摆设的新鲜瓜果味飘散四溢,墙壁上的爬山虎植物肆意生长,绿叶清香,天花板上坠了几枝淡紫色的紫藤萝,圆桌上摆了两大坛马蹄饮和几盘南芜特色的糕点。
华扬杰将房门落上锁,在柏琏身前单腿跪地,“公子。”
柏琏坐在圆桌旁,用银叉叉起盘子里的一片南芜马蹄糕来吃,“之恒呐,打听清楚了凉并孟氏的参赛人员名单么?”
扬杰双手抱拳,低垂着头,目光落在柏琏的一双白色莲花纹布鞋上,答道,“属下不才,只识得孟伯清、孟仲伦、孟叔择、孟季戎、孟春洋五大公子,来者还有,凉并世子的心腹随从,孟氏旁亲,孟元白,字尽美,此子对凭岚君忠心耿耿,更是身负燿灵箭,所谓燿灵,是太阳的意思,现在多引申为帝王,燿灵箭世世代代就赐给最忠心的臣子,它是用来保护大凉帝王的一把神箭。其余的人,恕属下不识得。”
柏琏坐直了身子,五指抓着桌角,变得无比严肃,“孟尽美,我倒也听说过此人,孟尽美任凭孟伯清从俊雅贤明的孟大公子变成了一个沉迷魔道术、贪图权力的暴虐世子,不但不劝阻,反而从中作梗,使他走火入魔。所谓尽善尽美,真是可笑。他们偷盗临澎舅舅和太外祖父的尸身,制造尸体傀儡,屠城、屠杀百姓,这种种恶行,罪不可恕,就算蓬莱子氏这次不对他们出手,我都想对他们出手了!”
细数孟氏恶行,每一宗都令人发指,但在柏琏心里孟氏罪大恶极的莫过于偷取逝者尸身做成傀儡,用修为线操控他们来残害活人,尤其受难的还是自己子氏的亲人,柏琏越想越气,额间的降龙木符咒纹鼓噪闪烁,腰间的招星蠢蠢欲动,有着出鞘之势。
扬杰见状,慌忙一只手按住了柏琏拿剑的手,抑制住了他波动不安的情绪,“公子息怒,凉并孟氏纵然可恶,但我荆楚军尚未有足够兵力,万不能公然与孟氏为敌,还请公子小心谨慎行事。”
扬杰的仙道修为是温暖和善的,这与他为人处世的冷淡性格截然相反,他的修为让柏琏很快地平复下了心情。柏琏起身扶起扬杰,朝他淡淡地笑笑,“之恒,我知道的,我方才说的是气话。就算见到孟子阻,我也会对他客客气气。”
扬杰与柏琏面对面坐下,饮了一杯淡茶水,继续为柏琏介绍到刚刚在大堂探知到的敌情,“孟春洋公子是此次前来的所有人员里,年纪最小的,比现公子还要小一岁,但孟春洋与孟伯清师出同门,都是戈壁武士蒙文武的弟子,箭术超群,不容小觑。不可掉以轻心。”
“孟子隙虽然英雄出少年,但修为尚浅,不足为惧。我怕就怕孟子陵和孟子阻。”内陆上孟氏五大公子的名声人尽皆知,孟子隙是庶幼子,才十一岁,柏琏微微摇摇头,料想他与柏现一个年岁,不认为他有什么威胁,倒是孟子陵和孟子阻,一个是世子,一个是大凉武艺最高深的将军,才是最让人担忧的。
“请公子放心,属下仙刀法就是为了护公子平安而修的。”华扬杰直起腰板,双腿扑通跪下,朝柏琏重重磕了一个响头。
柏琏双手扶起扬杰,扶着他的肩头,认真地注视着他那对冷如冰山的眼眸,“此次南芜百家围猎,我们西楚子弟不可出风头,切记。”
扬杰颔首,“属下谨遵公子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