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一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里?”
“在家。”
“哪儿都没去?”
“除了菜市场、超市、水果店,还有小卖部。”
“这几天你经常和谁联系?”
“没谁。”
我看着她,她不带任何表情,低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面庞。一阵沉默。
“但是据我们的了解,”我抖了抖手上的资料,“你这几天一直在和某一个电话号码通话。”
她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冒着红光。“那是我的私事,你们有什么权力窥探我的隐私?!况且是我死了丈夫,你们怎么可以怀疑我?!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好啊,既然你们要查,那就去查吧,我不怕你们!”
隐形耳机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队长队长,测谎仪显示她的后半段话有异常。”
我装作漫不经心地给监控摄像头使了一个不易察觉眼色,示意我已经知道。控制室里的队员会懂我的意思。
“我们不是在怀疑你,我们是在保护你。我们怀疑这是一场有目的性的谋杀案,作案目标很有可能是你们夫妻俩,所以你现在很危险。”
“哼!”她斜睨着看着我,“危不危险我还不知道吗?我告诉你,我现在安全得很!明明摆着的是抢劫,你们非要搞出个什么谋杀!怪不得外面说你们水平低,要我看那还真不假!哈哈哈!”
“那个号码是谁?”我屏蔽她的话,语气平静,还有一点冷峻。
“我说过,那是我的隐私!我有隐私权!你信不信我去告你们。”
“是你的闺蜜吗?”
她的眼睛突然微微睁大,随即又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是又怎么样?!哪个女人没有个闺蜜?闺蜜之间聊聊天怎么了?违法了不成?!”
我静静地看着她。耳机里再次传来队友的兴奋的话:“队长队长,她心跳加速了!”
她显然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我要走!现在就要走!一出去就去举报你们,你们可拦不了我!”
“对不起,女士。”我站起身来,双手交叉在胸前,“今天你恐怕走不了了。我们有责任和义务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在案件调查清楚之前,我们会为你在警局安排住宿。而且从今天开始,你的手机电话卡将会停机,也就是说,嫌疑人将联系不到你,更不会知道你的行踪。我们是公事公办,请你谅解并配合。”
我转身大步走出了审讯室。
刑侦笔记三
2018年8月27日星期一
22:36
“滴······滴······滴······”
又是一盏惨白的灯,四面墙壁雪白,反射得光线无奈地在这封闭清冷的空间里徘徊。我望向窗外,半弯新月朦胧,没有星星。
“他怎么样了?”
病床上的人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传感器和导管。他安稳地睡着,表情比以往舒缓了许多。
“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暂时脱离生命危险,最快这两天就能苏醒。”
“但愿吧。”
手机铃声突然打破寂静。电话那头传来队员焦急的声音。
“队长,嫌疑人逃走了,刚刚巡查的时候才发现的,你快点回来!”
我立刻出发,“先派一队去嫌疑人的家,二队调查监控,三队调查嫌疑人闺蜜的地址,并尽快赶过去。”
22:43
拘留室的门敞开着,解开的锁上有明显撬动的痕迹。晚上送去的饭菜泼洒在地上,屋内没有留下更多的信息。
“是什么时候的事?”
“监控上显示事晚上10点过5分。”
“为什么没有及时发现?”
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
“调查情况怎么样?”
“监控上显示她沿着黎璜路向北跑了,后来监控上就看不到了。一队正在去嫌疑人家的路上。三队发现嫌疑人的闺蜜经常搬家,目前只知道她住在两公里外的黎璜小区,具体位置就不知道了。
“去黎璜小区。”
23:48
特警破开大门后,只见一条细长细长的血迹。我心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小心翼翼地跟着血迹往前走,血迹面积越来越大。终于,在卧房的地板上,我们发现了血肉模糊的嫌疑人衣衫凌乱地躺在一滩血泊中,已经没有了呼吸。
法医在现场勘探,队员仔细搜索着每一个角落。我没有心思看这一切,只觉得头昏、恶心。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是哪里出了问题?或者是我们遗漏了什么细节?
00:51
负责搜查嫌疑人居所的一队传来消息,他们在嫌疑人化妆台后墙壁内的保险柜里发现了一些嫌疑人与一陌生男子的暧昧合照和一个浑身扎满针的绒布娃娃,并在药箱里发现了大量精神类药物。所有家庭合照父亲的部分都被剪掉,只有母亲和女儿。在书桌上一堆杂乱的保险公司的产品广告里,我们发现了一张意外伤亡保险单。保险人是嫌疑人的丈夫,投保人是嫌疑人,被保人从姓名大致推断出是一个陌生男子。保单的协议大致是,如果保险人意外死亡,被保人可以获得50万元赔偿;尤其是当保险人因为抢劫而死亡,赔偿63万元。经查证,在大量同名的人中,有一个的外貌特征与照片上的陌生男子符合
同时,在嫌疑人闺蜜的家中也有重大发现。在一个藏在衣柜深处的黑匣子里,我们发现了嫌疑人和一陌生男子的合影,照片上的陌生男子和嫌疑人家中所发现的照片上的男子竟同为一人!与照片放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黑色的小瓶子和一张黄色的信纸。小瓶子里装着无色无味的液体,其性质有待检验。那张黄色的信纸上用歪歪扭扭的蓝色圆珠笔书写的内容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关注。内容如下:
我恨他!我恨她!我恨他!!!
我恨我的丈夫!已经忍无可忍!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之前说好的什么不离不弃,到最后还不是背着我找女人!天天不回家吃饭,还总是一身酒气回来,没一句好话,只会骂我、打我!他那声音特别大,隔壁左右都听得到,他叫我怎么见人!好,我忍了。他对我不好也就算了,凭什么对我姑娘又打又骂?那可是我的姑娘啊!她才7岁!难到不是他亲生的?没见过哪个像他一样的畜生不心疼的!他这个贱人!畜生!猪狗不如!我的身上青的块,都是他打的!那天他把我从床上揪起来甩到地上,我的骨头都快散架了!他手上拿着刀抵着我的喉咙,很凉,我的喉咙出血了,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从那之后我就想,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是我杀的他,我认罪。我本来想制造一个抢劫杀人的假象,但是没想到被发现。我自知有罪,现在自杀偿命。只希望国家能够照顾好我女儿和老人,不要告诉他们真相,帮我把女儿抚养成人。
这一切让我震惊。在这个边陲小镇当了这么多年的刑警,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那个陌生男子是谁?为什么会在嫌疑人闺蜜的家里发现这样一封信?保险单又是怎么回事?很多谜团需要解开。
审讯二
2018年8月29日星期三
第一审讯室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没有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一言不发。
“故意杀人的罪名已经坐实,我们已经掌握了包括DNA在内的充分的证据,你认罪吗?”
“铛——”从隔壁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杀她?”
半响,她嘴角依旧挂着难以察觉的笑容,缓缓启唇:“我恨她。”说得干净,不露感情。
“为什么。”
她依然保持微笑。“她勾搭我的男人,”她眨了眨眼,“呵,贱货。”
冰冷一如之前。
我拿出那张信纸:“这为什么会在你那里。”
她不在意地瞟了我一眼,沉默片响,“你们看到了放在一起的那瓶药吗?”
我拿出那个黑色的瓶子。
“哈哈哈!”她笑得放肆,“她叫我和男朋友杀了她丈夫,万一事情败露,她承担全部责任。我一想,不错,她还不知道我早就知道了她对我男朋友做的那些破事吧?她更不会想到我男朋友跟我坦白过吧?好,那来个将计就计。在事前我就让她写好了这封信,对她说是为了保护我们,实际上,我的计划是在事成之后,把那瓶药下在她的饭里,毒死她,再把这封信拿出来放在旁边,这样就没有人会怀疑我,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她。可惜啊,她那个贱货,那天晚上竟然跑过来要我撕掉那封信,还说什么不能出卖她?哈!真是不知廉耻的东西!”
“这张保险单呢?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看一眼我拿着的东西,径直说:“你们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合同吧?只要她丈夫死了,我男友就会得到一笔钱。特别是如果她丈夫因为抢劫死了的话,我男朋友就会得到更多的钱。”她嘴角微微上扬蔑视地斜视着我,“这就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让你们认定她丈夫是遇到了抢劫。你们之前还被她搞得团团转吧?啊哈哈!”她突然咬着牙,眼睛冒出红光,“小贱人,她还以为给了前我男朋友就会跟她走?哈哈哈!要不是她傻,钱最后还不是会到我的钱包?啊哈哈哈!”
第二审讯室
“这是死者的供词,这是你女友的供词。”我把两份文件并列摆在他的面前,“你仔细看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男子哆嗦地伸出手,镣铐碰撞在一起砰砰作响。他又高又瘦,全身颤抖着。
他开始抽泣,渐渐地嚎啕大哭。嘴巴里断断续续地念叨着什么词,我听不清。
“你的原计划是拿到钱之后就杀掉死者,跟你女朋友在一起?”
我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男人会这样凶残贪婪。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到底是什么?”我赶紧追问。
“那是她的计划,”还在哭泣的他口齿不太清晰,“我一直瞒着她,实际上我准备拿到钱之后就走得远远的。”
“那你女朋友怎么办呢?”我心里的疑惑陡然升高。
“我们只是表面上的男女朋友,我并不爱她。是她找的我。我······我本来是和那个······啊——!”
他突然大哭起来。我没等他平静下来就紧紧逼问:“那个是谁?”
他的手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是死者吗?”我紧紧地逼视着他
他艰难地点点头,哭声更加凌厉。“欣儿,对不起······我是被逼的,我······我没有办法啊!欣儿——欣儿——!”
我心里狠狠地一沉。
我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半响后,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你女朋友说,是你向她坦白死者在勾引你,你说过这种话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她有钱,”他擦着眼泪,我家里人病了,等急着用钱。如果没有他的钱,我家里人就要死!她逼着我必须跟欣儿分手。还威胁我如果不分手就不继续给我钱。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死者知道你和她的事情吗?”
他摇摇头,“不知道。”
“死者留下的这封信是真的吗?”我把黄色的信纸放在他的面前,他的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欣儿的丈夫是个畜生,真是猪狗不如啊!他总是打欣儿,欣儿就来找我诉苦。我真是恨不得要杀了他。后来有一天那个女朋友教唆欣儿把他丈夫杀了,还说可以去办个保险,事成之后不仅可以得到很多钱,还可以拿去给我家里人治病。欣儿也是为了我,但我却背叛了她。天哪!欣儿——,我的欣儿!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啊!”
“是你杀害的死者吗?”
他非常恐惧地猛地摇头,“不是我,不是我,是她!是她!”
“你就在旁边看着,没有动手也没有阻止?”
他反复地把头往桌子上磕,整个惨白的屋子被他的哭声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