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每天要睡到中午的严蕊一反常态,八点就起床了。但是八点到中午饭点儿的这段时间对严蕊来说好像还是不够用。她匆匆跑去洗手间,像往常那样搬来小凳子,爬上去洗漱。够不着在远处的洗面奶,凳子挪一挪,够着了再回原位继续洗漱。洗漱完毕,严蕊回到卧室,搬来凳子爬上去,打开衣柜,将好看的外套都扔到床上以备挑选。
严蕊的脚步总是很重,拖鞋在木地板上发出拖沓的声音。她搬凳子也是,因为力气小,凳子总是“哐当”一下落地。一大早动静这么大,平时浅睡的严菲今天却依然睡得很香,只翻了个身哼哼了几声。但在隔壁房间的严母听得一清二楚。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了?还翻了这么多衣服出来?”严母来到女儿的房间,轻声问严蕊。
“嘿嘿……那个……我今天要见个朋友……”严蕊吞吞吐吐。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今天要见他,昨天怎么没听你说?”严母怪她。
“就是普通朋友!”严蕊继续试衣服。
“几点见面?我不放心,送你过去!”严母严肃起来。
“还不知道,一会儿我来问问。”严蕊沉浸在见面的准备中。
“现在的年轻人做个事情怎么都不稳妥?都要见面了,时间地点还没约好!”严母叹着,摇摇头走出房门,张罗早饭。
过了好一会儿严母再来到西卧房,只见严蕊还坐在梳妆台前抹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她知道,大女儿爱美,每次有什么重要的活动要她出席,她总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只是今天她要见的这位一定不寻常,还是个男人。因为严蕊很少起这么早、选了这么多套衣服、精心打扮了这么久。严母看在眼里、想在心里,但是不多言语。她走到严蕊跟前轻声嘱咐,“动作快些!”又怜爱地看看熟睡的二女儿,就走出了房门。
大巴上,丁泽瑞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晨光隐隐约约从布帘子里透过来,丁泽瑞感到眼皮上一阵光亮,就伸着懒腰,皱皱眉头醒来了。丁泽瑞将手机开机看了一下时间,心想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他又看了看窗外的指示牌,前面就快到服务区了,于是从背包里取出牙刷、漱口杯、毛巾和钱。下车后他迅速去洗手间洗漱了一番,又买了几个便宜的面包,又回到了车上,等着发车。
“你到哪儿了?”啃着面包的丁泽瑞看到手机里新收到的信息。
“再等我几个小时。”丁泽瑞打字。
显然,严蕊已经迫不及待了。
严蕊在等。她坐在梳妆台前等,她坐在床边等,她坐在饭桌前等。严蕊坐立难安。她在想象真实的丁泽瑞会是什么样子,是温文尔雅?老气横秋?还是粗鲁霸道?不近人情?他会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呢?他看到我时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他会跟我聊些什么?他会在这里呆多久?他愿意做我的朋友吗?……严蕊脑子里的问题太多了。而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答案,只有等到她真的见到了丁泽瑞之后才会知道。
不一会丁泽瑞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这显然是路边的美景。照片中,晨光初现。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大巴玻璃上丁泽瑞的影子。从这张照片中,严蕊可以看出,丁泽瑞的心情还不错,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没有落跑。这无疑是给严蕊吃了一个大大的定心丸,于是她才稍稍安心地吃完了早饭。
“嗨呀!”伴随闹钟的铃声,房间里的严菲打了个呵欠。
严菲匆匆关了闹钟,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又准备睡过去。这时,严母从客厅里走进来。
“怎么?今天你也有活动吗?”严母推了推严菲。
“嗯?”严菲依旧闭着眼睛,慵懒地发出疑问。
“我说,今天是不是有谁也要叫你出去?”严母耐着性子又问。
“嗯……”严菲还是没有反应得过来,一副瞌睡得很的样子。
严母摇摇头准备离开。突然严菲又一个激灵坐起来,“完了完了,这会儿几点了,快看看!”
这一叫唤吓了她妈妈一大跳,“怎么了?你干嘛呢?”
“我今天约了赵诚浩见面呢!”严菲忙不跌从床上爬起来站到地上。
“你也有人约呀,就你老妈我没人约了!”严母笑。
“老婆,你有我来约呀!”严父从客厅里优哉游哉地走过来。
“老不正经的!”严母白了严父一眼。
“都10:20了,11点说好见面的呢!”严菲抓起床边的衣服,胡乱穿上,赶紧跑向卫生间洗漱。
“这丫头真没个着急的时候!11点见面,竟然这会儿才起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了?”严父嘀咕。
严母听了这话走开了。
卫生间里严菲正在刷牙。突然房间里手机响了,于是咬着牙刷,急忙跑回房间拿起手机。果然是赵诚浩打来的电话。
严菲急忙接听,“喂,你到哪儿了?”她故作镇定,生怕露出马脚,揭露出自己刚起床的事实。
“你这小丫头片子,不会才刚起床吧?”赵诚浩仿佛看穿了一切。
“你才刚起床呢,我起床好一会儿了!”严菲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十分钟后我在你家楼下等你。”赵诚浩仿佛像故意的一样。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11点见就11点见!”严菲急了。
“行行行!我这人可是最守时了。11点准时见啊,多一分钟,我车可就开走了。”赵诚浩故意捉弄她。
“不见不散!”严菲不甘示弱。
转眼小姐妹俩都收拾完了。两人一起下楼。还没走几步路,严母也跟了上来。
楼下,赵诚浩早早地就在那里等了。看到严菲严蕊和严母同时从楼上下来,赵诚浩急忙从车上下来跟她们打招呼。
“阿姨好!”赵诚浩冲严母微笑点头,又冲着严蕊笑笑,“姐姐!”
严蕊和严母笑着答应回礼。
“今天你带我们家菲菲出去玩啊?”严母笑问。
“是啊,阿姨。”赵诚浩笑着回答。
旁边的严蕊冲着赵诚浩挤眉弄眼。赵诚浩有些尴尬。
“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啊!还有,别总花你学长的钱!”严母嘱咐。下楼前她塞给了严菲五百块钱。
“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了!”严菲冲着妈妈嘟囔。
“阿姨,是我主动约她的,我来请她吃饭。我已经上班拿工资了。”赵诚浩解决尴尬的局面。
“你自己心里有数啊!”严母小声提醒严菲。严母一直教导自己的女儿们,不要随便占别人的便宜。无论这个人与自己的关系有多好,是朋友还是亲戚,都该如此。这是最起码的做人的道理。这些年来,严蕊不得要领,严菲倒是算的很清楚,时刻记着家训。再加上严菲从不乱花钱,所以严母对于严菲还是挺放心的。因此塞给严菲500块钱,眼睛都没眨一下。
其实严蕊就有些不高兴了。自己也要出去见朋友,为什么妈妈没有主动给自己钱?自己还被严菲大些,面子上难免过不去。而且这次跟丁泽瑞第一次见面,自己也不能总花别人的钱吧。严蕊总是想,自己之前收到腰包里的钱,一般是不能随便花的。因为父母一直怕她受欺负,不让她出去工作,因此也就没了固定的收入。而严菲不同,她要去学校,所以每个月父母都会固定给她打生活费。所以每次自己出去玩的时候,都要额外向父母再要些零花钱。自己也不会全都花完,多下来的钱在收入自己的小金库。
其实严父严母一直对自己的两个女儿并没有什么偏心的。每次在严菲身上多花的钱,都会想办法在给严蕊补上。就算不能相对的把金钱的数目补齐,也一定会给她心理上的补偿,比如买一些一直以来严蕊想吃想喝的,或者多多给她买些衣服。其实从很早开始,严蕊就不再长个儿了,体重也几乎是固定的。再加上现在的衣服质量好,又穿不坏,就算好几年都不给她买新衣服,也没什么关系。但是每到换季,或者又有了新的款式,严父严母还是会给她买。
而每次遇到严菲出去玩这种情况,都多给严菲钱,也只是为了给她充场面。女儿都这么大了,大学也是一个小型社会,跟同龄人出门儿,要是没有钱,难免会怕被别人瞧不起。况且严菲每次回来,塞给她钱之后剩余的,又全都还给了严父严母。
严蕊跟她爸爸的脾气相像,别人一赞美就忍不住多花点钱。另外,这第一,严蕊的社会经验不足;第二,又是头一次见这个网友,严母必然不放心。但是严母还是怕自己的大女儿也会生气,于是也塞给了她300块钱,并嘱咐,“等你回来,给你补齐这另外的200块钱。”严蕊没办法,只能点点头答应。但是只要一想起一会儿可以见到丁泽瑞的这件事情,又高兴得合不拢嘴。
目送严菲跟赵诚浩开车走了之后,严母到车库里拿出电动车,准备送严蕊。
“到哪儿见啊?”严母问。
“嗯……先送我去汽车站吧!”严蕊回答。
“哟,还亲自去接呀!”严母笑。
“人家远道而来嘛!况且对常州又不熟悉。我作为东道主,还不应该好好接待一下?”严蕊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你这是要给人家接风洗尘的架势啊!”严母还像往常一样,让严蕊站到了电动车前面的踏板上,就出发了。
这两个孩子虽然听话,但也让严母不省心。因此很早以前严母就变成了家庭主妇,不再工作,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两个孩子长这么大,出门也不自己骑车。严蕊呢,是骑不了,她个子矮,可能会出现在汽车的盲区,难免危险;严菲呢,毕竟是二女儿,出门在外也是不放心。所以每当两个女儿要去哪里的时候,总是由严母不辞辛苦地负责接送。严父常年在外工作,严母一辆电动车,连自己一共载着三个人,风里来雨里去的,也全都习惯了,不过只是偶尔发发牢骚罢了。
这边,赵诚浩与严菲刚到梧桐细雨坐下来,开始点饭。
“梧桐细雨”是赵诚浩还没毕业时,俩人常来的地方。这里是茶吧,也是书吧,来的都是大学生,喝喝茶看看书最惬意了。饿了还有饭和小食可以点,是个令人舒适的好地方。
“你还是黑椒牛排饭吗?”赵诚浩问。
“你还记得啊?”严菲笑。
“你每次来这里不都点这个吗?”赵诚浩笑笑。
“嗯……让我再想想啊,你爱吃什么来着?”严菲托着腮帮。“嗯……咖喱鸡排饭对不对?我记得你最爱吃这个了!”不一会儿激动地回答。
“错!这些年跟你的交情都白搭了!”赵诚浩无奈地摇摇头,“我明明最爱吃的是土豆牛肉饭!”
“嗯……好吧……”严菲有些尴尬。
“这么久没见面,想我这个哥哥没有?”赵诚浩又打开了话题。
“没有!一点都没有!”其实严菲挺想他的。不过她想的也只是那些跟他在一起嬉闹玩耍的画面。严菲虽然性格大大咧咧的,但认识的异性朋友并不多,自从赵诚浩毕业之后,身边又少了一个异性朋友,难免无聊。
“其实……我……”赵诚浩卖关子。
“我知道的,你一定很想我!对吧?”严菲信心满满的样子。
“其实我!也一点都没有想你!哈哈哈,没想到吧?”赵诚浩笑。只有他明白自己。自己怎么会不想她呢。
严菲苦着脸摇摇头,竟然相信了。“亏得我还时常提起你,提起我们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去这儿去那儿的日子……”严菲一直比较神经大条,眼前这个男人究竟想着什么,她怎么会知道呢?
“好吧,我也很想你。不过我想起的总是你大口吃饭的样子。哈哈哈……”赵诚浩只说出了一半。
“切!”严菲不屑。“话说你小子现在见我还用得着穿西装吗?打扮得这么人模人样的,我都有些不习惯了!你能不能换回运动装,那样看着还顺眼点!”
“你哥哥我现在好歹也是律师,西装可是职场必备!穿着习惯了,我自己都觉着顺眼,你竟然会觉得不顺眼?不是说女孩子都喜欢看男生穿西装的样子吗?”赵诚浩有些惊讶。今天这身西装可是他精心挑选了好久的。
“你都说了,西装是你作为律师时的职场必备。可咱们见面,又不是要打官司,你还穿的这么正式,不是故意让我疏远你吗?”严菲依旧怪他,“再说了,我是那种俗物嘛,只要男生穿西装,我都会喜欢?”
“是啊,你不是什么俗物,是我俗气好了吧?”赵诚浩叹了口气。
转眼,饭被端上了桌子。严菲又开始不顾形象地吃起来。他爱吃黑椒牛排饭,可这家的牛排总是选用有牛筋的那一块。这让严菲很苦恼。
“牛筋太难嚼了!”严菲嘀咕。
“姑娘,注意点形象行吗?”对面的赵诚浩按捺不住。
“吃饭吃饱了就好了,跟你还在乎什么形象?”严菲漫不经心地回答。
“跟我都不在乎形象,那你跟谁在乎形象呢?”赵诚浩冷笑。
“这么说吧,咱们俩处的太熟了,所以说我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是吃饭这种事情还是很能体现礼节的。在与长辈和不相熟的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我还是非常淑女的。”严菲答。
“再熟,我好歹也是个男生啊!”赵诚浩不满,“还有,你也知道自己不淑女啊?”
“我淑女不淑女,关你什么事儿?我乐意!”严菲不高兴了。
“你马上也要出去工作了,好歹也把自己打扮打扮。头发再留长些,脸上抹得白些,眉毛修一修、画一画,口红擦一擦,再穿身裙子,就比现在要淑女多了!”赵诚浩不依不饶。
“你还说?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严菲放下手中的勺子。
“行行行,我不说了。你自己回头多想想吧。”赵诚浩没好声没好气地说。
于是饭桌上出现一片死一般的沉寂。随后,二人随便聊了聊,缓解尴尬气氛。吃完饭赵诚浩将严菲送回家,再没去别的地方。
另一边严蕊早早地到了汽车站张望着,生怕错过了丁泽瑞。她嘱咐母亲离开,严母哪里放心?就站在远处候着。
“我到站了。你在哪儿?”丁泽瑞发来语音。
“我就在大厅里。你出来就能看见我。”严蕊回。
“好。”丁泽瑞答。
不一会儿丁泽瑞果然出来了。他穿着充满朝气蓬勃的运动服,反戴着一顶鸭舌帽,背着简易的书包,正四处张望着。他下意识地朝下看,他知道,只有这样,他的目光才会与严蕊相交汇。
严蕊先看到了他。她有些兴奋,又有些踟蹰。想了想,她还是迎上去。
大厅里小孩子很多,丁泽瑞不知道哪个看上去像严蕊。当他看到严蕊的时候,严蕊拉了拉他的裤腿,企图引起他的注意。丁泽瑞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不安。很显然的,他没想到严蕊竟然这么矮,只齐自己的腰。而且,严蕊真的像缩小版的那个“她”。眼前地这个小个子女孩儿,有明显的成年女人的轮廓。穿的衣服虽然是小孩子的,却还是显成熟。
但是丁泽瑞还是蹲了下去,和她打招呼,“你好,我是丁泽瑞。”他努力露出微笑。竟然真没有让严蕊看出过多的惊奇。
“嗯……你好!我是严蕊!很高兴见到你!”严蕊用稚嫩的童声说着成熟的句子,向丁泽瑞打招呼。以往非常爱表现自己的严蕊此时此刻有些腼腆。她隐约感到,眼前这个男人与之前见到的那些的,都很不同。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很镇定。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丁泽瑞笑。
他们俩接着去了一家饭店,点了些家常菜,一边吃一边聊。严蕊问了些丁泽瑞在厦门工作的事情,还问问那边的美景。丁泽瑞就像问候普通朋友那样,问了问严蕊日常的生活。他们还聊了些有趣的事情,比如说,回忆自己过去的糗事,或是展望未来发展的前景。二人聊得很投机,时不时传来笑声。他们坐在一个包间里,这样可以躲避世人的目光。因为无论是谁看到在一起的他俩,都很难想象这是一段什么样的关系。
出乎严蕊意料的是,这一次,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竟然在常州逗留了三天。他竟然亲自为了自己请了这么多天假!严蕊感到受宠若惊。而且,这三天,他们也只是去茶吧、咖啡厅这些地方聊聊天,仅此而已。
尽管如此,对严蕊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