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从闻月入宫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宫里宫外都是翻天巨变。闻月在侍卫的监视下紧紧抱着皇子,思绪回到明国府,她对三郡王说那番话,都是强撑着吓唬他,自己心里多少也没底,现在三郡王不在,她才能细想顾惟的身体状况。此刻天已经暗下来,估摸着时间,不出一个时辰,顾惟就会发病…
顾惟说过,调查三郡王的事情只有皇上、郑潭和他三人知晓,方才三郡王对于她的出现毫不意外,那么就是祝心盈骗她,闻月在心里迅速判断,郑潭背叛了皇上,而皇上提前察觉,离开了皇宫,但是明国府被严密监视,皇上不能轻易找顾惟,所以,这三日,明国府与外界竟是断了联系,眼下,三郡王先发制人,明国府虽手握兵权,却遥在京师郊外,府上的府兵对抗御林军尚不知胜负…闻月叹气,低头看怀抱着的顾昭翎,他也在看她,带着天真无暇的眼神,融化了人的心,那双眼像顾忱,也神似顾惟,他的手挥舞着,想要去摸闻月,摸不到的时候就瘪嘴,欲哭的样子,闻月把手指递给他,他握住,又笑起来。这般纯真的笑,却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闻月正想着,那边火光乍现。殿内的众人皆是一惊,远处的兵器碰撞声隐约传来,伴随着士兵的嘶吼声,闻月和澄如都是习武之人,动作敏捷,首先站起身,定定看着外面,侍卫觉察出气氛中的微妙,立马都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紧盯着她们,一时间,剑拔弩张,殿内的人无声对峙着,却都竖耳倾听殿外的动静。两刻钟的时间,声响就近了,可以听见殿前的广场有打斗声,是援兵来了。
大殿的门忽地被一把推开,澄如立马护在闻月的身前,侍卫也都一惊,转过身对着门外防卫,来的是三郡王。他面露阴鸷之色,有些不甘和疲惫的模样,闻月猜想,御林军落了下风或者是顾忱回来了。她还没来得及再想,三郡王已经向她这边走来,澄如握紧了拳头,誓死护住主子,侍卫跟在三郡王的身后,几个身手迅敏的倏忽间就把剑横在了皇太后、太后和侍女的脖颈上,几人都是惊呼出声,但很快又压制下声音,显然剑离得太近,不能轻易说话了,闻月瞪着三郡王,怒斥:“援兵已经来了,三郡王还不收手!”
三郡王一挥手,另有两个侍卫向澄如扑去,澄如赤手空拳如何打得过,四五招的功夫就被擒住。三郡王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大步一跨,来自闻月身侧,闻月抱着皇子来不及回手,已被那把匕首抵在背后,三郡王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送我出宫。”
闻月竟是向后一靠,三郡王大惊失色,收回匕首,但匕首已经刺进她的后背半寸,鲜血染红了她的一处衣裳,三郡王咬牙:“你想死,就把皇子给我。”说着就要伸手去夺,闻月毕竟这两年每日习武,身形矫健,一个弯腰躲了过去,殿内的其他侍卫此时都不能够分身出来,只有三郡王一人,闻月尚可对付,拖延几刻。
闻月知道外面还有援兵,便腾出一只手将一只茶几砸向三郡王,趁他躲闪之际,逃出门外。外面的人混战着,青石板砖的地染红了一片,闻月定了定心神,分辨出厮打的人群里有明国府的人,才安心了许多,至少说明顾惟没事,已经调动了明国府在京师的兵力。但是明国府与御林军的对峙难分上下,她此时若是冒然出现,只怕也不能及时被救援,于是无暇再多停留,抱着皇子向殿后跑去,三郡王紧随其后,向她追来。不知跑了多久,闻月见一处偏殿,绕了小门进去,稍作隐藏,三郡王没有跟来,她松了一口气。
天已经完全黑了,闻月怀里的皇子好不容易停下哭闹,四下安静,只能听到外面的兵器碰撞声,闻月不敢轻易起身,直到听见有人在报:“明国公,没有发现夫人和皇子。”
闻月呼吸急促,是顾惟在外面,他竟然来了。她正要从偏殿出来,突然一个黑影跃过来,三郡王冷哼了一声,她从殿内模糊的烛光里可以看到他额上的汗,显然是一路躲避追捕才找到她。闻月来不及防备,三郡王的已经一手掐住她的喉咙,另一手去夺她手里的襁褓,他知道闻月抱着必死的决心,不敢再动匕首,这时顾昭翎被动静吓到,大哭起来,三郡王眉头一皱,想要去捂住他,闻月抬臂挡住,两个人一拳一脚对峙,殿外的人已经听到了顾昭翎的哭声,有一队人马在靠近,三郡王脸色大变,手上加大了力度,一把将闻月的头发揪住,顺势扣住她的脖颈,另一手则是去拿了桌上的一盏烛台,就在同时,“砰”地一声,殿内被踹开,闻月从月光中看到了顾惟,他身形有些佝偻,脸色煞白,手上的剑滴着血,显然是在强忍剧痛,他看到她的那一刻,神情才有一瞬的缓和,很快,那队人马围住了偏殿,三郡王心知再难脱身,反而冷笑,道:“我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说完,他便举起手里的烛台,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点燃了一方桌,灯油从烛台里流出,忽地一下,火苗腾起,几乎烧到梁顶,众人惊呼,三郡王趁势,掏出了匕首,抵在皇子身上,另一手仍是死死扣住闻月。
顾惟眼中的火更盛,怒不可遏,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闻月在跳动的火中看到他的脸色愈加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若是平时,这种状态下他定是昏迷了,不知是如何撑到这一刻的。
后来的人不明情况,正要上前扑火,被顾惟一把拦住,他的手撑在门框上,青筋暴起,有一丝血从嘴角溢出,他嘶哑地吼道:“放他走。”后面的人让开一条路,但是三郡王丝毫不动,他已经存了死心,时间太晚了,此时就算逃出,外面也是天罗地网等着。
“顾绪成!”一个冰冷的女声在殿外响起,三郡王眼神一变,抬头去看,是祝晴晴,她眼含泪光,秀眉拧起,走到顾惟身后,直直对上三郡王的目光,闻月感觉到三郡王手似乎松了一些力气,他在犹豫,从喉咙里低声喊:“你愿意见我了…”祝晴晴微抬下巴,没有应他,抿了下唇,才说:“你…出来吧。”
闻月不知道三郡王在想什么,但是感觉得出来他很在意祝晴晴,他在摇摆不定,她便道:“出去还能见最后一面。”三郡王没有说话,手却又用力,纠结了一瞬,推了她一把,他决定出去了。两个人刚踏出一步,一根巨大木梁轰然倒下,横在正中,火势更旺,烧起整个宫殿,浓烟升起,外面的人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里面的人也被困住。三郡王扣住闻月,激动地问:“后面有没有出口?”
“我也不知…”闻月被他扣着喉咙,本就缺氧,又呛了一口烟,咳嗽起来,人也有些恍惚,只有手上还紧紧抱住不停哭闹的皇子。她挣扎着,看到右侧有一扇门,抬手去指,却只见火迅速漫了过去,烧起最后的出口。
三郡王眼里腾起的希望灭了,他冷冰冰地说:“明国夫人,黄泉路上做个伴。”说完,匕首就要刺进她的喉咙,突然一个人影扑身上来,将三郡王整个人扑倒在地,闻月只听到一声巨响,看到顾惟和三郡王都倒在地上,三郡王的后脑勺重重磕地还没缓过来,但是显然顾惟的情况更糟糕,他已经没有力气爬起来了,三郡王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对着顾惟的后背就要捅下去,闻月一脚踢开,她一手抱着皇子,一手去拉顾惟,完全拉不动,他已经在昏迷的边缘了,闻月唤他:“顾惟,你醒醒,我就在这,不要睡。”三郡王的头受了伤,在地上蜷缩起来,他发现顾惟不对劲,便使出全劲,掐住顾惟,顾惟脸色铁青,情况危急,闻月捡起那把匕首,一刀割在三郡王的手臂上,三郡王吃痛地松开了顾惟,转而起身去应对闻月,火势更大,啼哭的顾昭翎的声音也渐弱了,三个人都吸了不少烟,剧烈咳嗽起来,三郡王已经不抱生的希望,就用最后的蛮力来扑向闻月,就在这时,闻月听到外面有人大呼,只看到顾忱冲了进来,身上有几处焦黑,他扶住闻月,闻月站定,将皇子交给他,道:“你快出去!”顾忱犹豫了一瞬,想要拉她一起走,她却摇头,推了他一把,顾忱看了一眼怀里的儿子,很快有两个侍卫也闯进来,其中一个抱走了皇子,另一个想要护顾忱离开,被他拒绝。闻月去拉顾惟,他双眸紧闭,唇角溢血,又吸了浓烟,已经昏迷不醒,闻月无论如何也拉不动,顾忱与三郡王扭打一处,侍卫在帮忙,无人顾及这边,闻月眼角的泪落到顾惟的脸上,她咬着牙,背起顾惟向外走了几步,因为缺氧,踉跄了一下,顾惟从她背上摔下,她也因此几乎倒下,顾忱一脚踢开三郡王,过来帮忙,闻月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被人接住,她只能用最后的意识喊:“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