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源大惊之下,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我又没有你们圣女的血脉,连你们族人都不是,这绝不可能,你们疯了吗?”
祁子源不久前才在焚天玄火大阵里领教过太阳火精的威力。当时阵法里的火焰离他尚有一些距离,他就已经焦躁得难以忍受了。现在听说老怪要把这至阳至烈的火种放进自己的身体里,可他又不是孙悟空、有金刚不坏之身,怎么可能不被烧死?
祁子源把老怪一望,知道他即将要采取行动了,便一连退了好几步,急忙摆手道:“你不会真的疯了吧,这法子根本行不通!”
怪人冷嘲道:“怎么,刚才还说自己不怕死,这么快就反悔了?”
“老妖怪,你要杀便杀,只求你下手痛快一点!”
“你想死?嘿嘿,我偏要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言罢,怪人也不再啰嗦,一掌托出。祁子源但见一股黑气袭来,将自己凭空托举,慢慢升到魔法书的旁边。
祁子源正停在半空动弹不得,只见魔法书上又升起五色霞光。忽然自己两只手腕上俱是一痛,似乎被什么东西破开了两道口子。忙低下头去看,却见手腕下流出几滴殷红的血液,凝成晶莹的血团,滚落到魔法书封皮之上。那封面上的怪异图案吸收了血液,顿时扭动起来,射出一缕缕红光……祁子源感觉自己周身的血液也随之躁动起来了。
慌乱之中,他忽然听到吴巍不安地说:
“这法门叫做冥化。太阳火精本来是五行中极阳极烈之物,非炽火族中血脉精纯者的血液不能与之融合。但你修炼昭冥功法之后,身体、血脉已经不在五行之中,因而这火精才有机会融入到你的血脉之中。”
“就算如此,你成功的几率也很小,因为这法子还从没有人尝试过……待会儿太阳火精会从内到外,慢慢灼烧你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最要紧的是,太阳火精会威胁到你的神魂。当你在濒死之际,如果意志不够坚定,沉沦在幻境里,立马会被烧得五脏成灰、形神俱灭。不过你放心,老妖会用净心神咒帮助你克服心魔——”
不等吴巍说完,老怪一手掐诀,向那玉虚琉璃灯一点,便有一只血红色的金乌鸟从中振翅飞出;老怪另一手又引一诀。魔法书上五彩霞光倏地一阵变换,变出许多蓝色的篆文来。这些文字的光彩越来越盛,竟然把金乌鸟团团围住,裹挟着向魔法书拢去……金乌鸟“嘎、嘎”地怪叫,不断地挣扎;等它动弹不得之时,一点一滴地化作红芒,慢慢渗透进书中。
与此同时,祁子源被一股怪力牵引,在空中盘腿坐好。两只手腕一上一下、将魔法书紧紧夹住,立即便有一股滚烫的热流,缓缓地从伤口流淌而入。
……
在极痛苦的感知下,祁子源记不得自己昏迷又清醒了多少次。他的感官功能渐渐消失,在残存的一点意识中,自己仿佛做梦一般,一会儿进到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一会儿下到了遍地流火的火焰山上……
隐约之中,他的魂魄被炙烤得似乎出了窍,仿佛听到了吴巍的怒吼声,听到了红姑的叹息声……
但这一切终于还是慢慢地远去了,他终于不用再忍受那种令人窒息的温度。可不知为何,他的意识突然回到了二十一世纪,那个原本属于他的世界。
这是他小时候的一场噩梦。这场梦遥远又亲切,已经远离他好几年了。不想今天他又回到了这场梦中:
祁子源小时候的日子多数时候是灰暗的,但偶尔也有明媚的几天。
祁子源有一个看似美满、实际上很压抑的家庭。他的父母双亲都是生意人,性格都是那种既要强、又自命不凡的人,彼此在“门当户对”的浪潮之下结合。生下幼小的他之后,两人终于发现彼此性格不合,这似乎是一次失败的婚姻。可笑的是,两人为了维护他们可怜的面子,决定继续维持这段似有实无的婚姻。双方有一个共同的借口:为了孩子。
祁子源在双亲过分的关爱之下成长,同时也感受到了父母之间虚伪而荒唐的“爱情”。他从小就对人缺乏信任感,原因是父母双方一直“自欺欺人”地以各种理由来掩盖、逃避他们之间的感情障碍。
祁子源讨厌任何谎言,讨厌他的父母,甚至开始讨厌这个世界。但他唯独喜欢一个人,他父亲的亲弟弟、他的小叔。
在祁子源幼年的印象之中,他的小叔是父辈之中唯一一个没有骗过他,对他真心诚意的人。
在祁子源的父族之中,小叔是个偏执而任性、不务正业的败家子。他不仅没有成家立业,而且在得到了老头子大部分的遗产后,竟然拿着这笔钱建了一所孤儿院,做了一笔“赔本”生意。祁子源父亲是个既有责任心、又富有现实主义精神的封建式大家长。他为了将亲弟弟逼迫到“正途”上来,闹得兄弟俩几乎反目,最后还是在祁子源母亲的调解下才罢了手。尽管如此,小叔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从未改变过……
每逢节假日,或者父母不在家的时候,祁子源必定要住到小叔的孤儿院里去。年幼的他虽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住着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但他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另一个家。在他童年的记忆中,这里不仅有和他年龄相仿的小伙伴,有各种新鲜好玩的游戏,更有一个给所有人都带来安全感的祁院长。
祁子源的梦境就围绕着这座不大的孤儿院一幕幕上演,直到最后的噩梦时刻。
那是晚上是中秋节。孩子们白天在外面玩闹了一整天,晚上安安静静地吃过晚宴,在夜空下听着祁院长讲故事、唱歌。
祁子源已经记不得他讲的是什么故事、唱的又是什么歌。他只记得小叔喝了很多酒,他每放声大笑一次,孩子们就起哄跟着笑一次……
这样的笑声记不清持续了多久。
大概是天太晚了,小叔开车送自己回家。祁子源坐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乖乖系着安全带,听他哼着一首静谧祥和的歌……当危险真正到来之际,祁子源还来不及害怕和反应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幼小的他对车祸和死亡尚没有清晰的概念。他只能无力又委屈地哭喊着,可前座的小叔却始终没有给他回应。
一直以来,祁子源都不愿再回忆起这个夜晚。他曾努力地把其中的细节、甚至把这所孤儿院,统统遗忘掉。可就在今天,他的意识、随同他的生命即将消逝的时候,儿时的记忆却再次明晰起来了。
他的意识终于变成了一片空白……自己快要死了吗?祁子源正打算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对他说:“祁子源,你记住了,死不过是懦夫的选择。你既然还活着,心里只能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赢。你一定要活着赢下来。”
……
不知过了多久,当祁子源试图再次睁开眼时,眼前仍是火红、模糊的一片。可他的意识已经率先苏醒了。他耐心等待、又等了许久,终于等到自身的感官功能恢复了大半,体内灼痛的感觉也渐渐强烈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听到了吴巍说话的声音,于是努力地眨起了眼,朦胧中瞥见在自己之前,老怪正端正地趺坐在地上,双手还捏着法诀。而自己仍旧浮空悬坐着,只是与之前相比,魔法书上的五彩霞光已经黯淡了不少。
吴巍见祁子源醒了,惊喜地大声道:
“老祁你帅得一笔啊,这么难你都挺过来了!”
祁子源微微感动,不禁得意地笑道:
“小说里面,穿越过来的人都自带主角光环,我哪有这么容易就挂了?再说我小时候已经死过一次,阎王爷早就不收我了!”
吴巍还在啧啧称奇,说老妖骗了他,他根本不会净心神咒,差点害死你。老妖听了只是冷哼一声;见那最后一缕太阳火精也融进祁子源的血脉已毕,便将手上法诀撤掉;再一挥手,祁子源稳稳地从空中落下来。老怪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潜运灵力探查他的身体,脸上第一次露出放松的神情,对他点头说道:“这次融合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祁子源问了他才知道,原来在自己陷入昏迷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虽然这次冥化血脉侥幸成功了,但他一想起不久之前,自己身上的血液炽热得快要沸腾,心中还是忍不住的一阵后怕。好在他将这神物融进自己的身体之后,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修为也提高了一个境界,到达了凝元境;此刻他丹田中的灵力已经凝成了一团真元,周身经脉中的灵力也更加充沛了。
老怪将玉虚琉璃灯交给他,告诉他自己要去休息一会儿,剩下的都听红姑吩咐,便将魔法书也一同带走了。
原来红姑事先也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却没料到老怪的冥化之术真的成功了。到了此刻,也不得不接受了事实。她告诉祁子源,由于太阳火精是炽火族的圣物,历代只能由其领袖、也就是地位最高的圣女掌握;现今圣物在祁子源血脉中,而身为最后一任圣女的她已无力保护本族圣火,所以这个使命只能由身为人族的他来承担……与此同时,她也会全力辅佐自己。
祁子源一听此话,登时把脸色变了。他强调说自己是玄清门弟子,和妖族非亲非故,绝不会与其有任何的沾染,更不会承担什么守护圣火的使命。事实上,他也是被迫进行的冥化血脉、吸纳火精,虽然这东西让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了一个境界。
哪知红姑笑呵呵地回应他道:
“这可由不得你。要知道你将这火精藏在体内,万一哪天被玄清门的哪位宫主发现了,他们可不会听你解释。到时候你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楚的。”
祁子源仔细一想果然如此,不禁在心中微微叹气。他虽然和妖族没有过多的瓜葛,但“事实”胜于雄辩,这太阳火精确确实实是妖族之物。这样看来,他以后在玄清门得更加小心了。
红姑早猜到了祁子源会为此事犯难,于是立马宽慰他说: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用圣火施展法术,外人几乎是不可能发现这一秘密的。另外,让你帮我族守护圣火对你也不是没有好处。如果你答应了,这世上所有尚存的火妖都会由你辖制,本族所有秘法秘术都会向你开放……甚至我也会听你的号令,唯你是从。”
祁子源愣了一愣,不禁笑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样我不就成你们的首领了吗?我可是人族。”
“这种大事,我怎么会开玩笑?”红姑语气不善地答道。
自从祁子源冥化血脉成功之后,红姑就算好了此事。到了这个时候,祁子源想拒绝她也不可能了,毕竟红姑精明伶俐,有的是办法让他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