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乾昌是京都人，弱冠之后就得了进士第，算得上是才学兼备！按照这样的过程，他应该在京都苦熬岁月之后进入六曹二十四司中，做一个员外郎或者大夫！不过因为闻香教的起事，朝中派遣按察使巡视各地，需要知兵之人，季乾昌便随兵部调至按察使身边同行！一起的，还有京都禁军将领。
当时因为闻香势大，各地烽火不断，所以路上时有厮杀，并不太平。随行禁军将领虽然威武不凡，却并无战火洗礼，厮杀之时，显得方寸大乱，整个指挥乱七八糟！好在季乾昌临危受命，以临危不乱的姿态，游刃有余的调遣，将贼兵杀得大败！如此一来，他的才能获得按察使的青睐，将他依为路上心腹。
十余年来，闻香教日渐式微；而季乾昌，也在按察使的举荐下，从京都闲散官职中正式调出参与平叛，直至为荆州安抚使。而他的升迁之快，以文官制武事的经历，朝中也是喜忧参半，各有分说。
季乾昌的十余年带兵经历，使得他更多的像是一个武臣，而非是文官！所以马威的书信来之前，他正在帐中与部下摆酒设宴，庆贺此次黔中的闻香教覆灭！不过参加者皆为荆州军将领幕僚，倒是没有黔中城里官员作陪。此次黔中围剿乱匪，总体而言，季乾昌还算做满意，当得稳稳当当一词！虽说有一股残匪逃往景平，未得全功，稍有瑕疵！但马威也非无能之辈，相信定能给自己带来好消息！再说校尉孙兴已经领骑兵增援，更是万无一失。只是打开书信一看，眉上顿时隆起丘壑，脸上笑容消失的再无踪影。围坐在一起的将领本来还觥筹交错，宴酣宾欢！但见得自家上司因为手中信件变得郑重其事，凛若冰霜时，还是慢慢的收敛了喧哗，敛容屏气！各个整襟危坐，目不斜视的看着季乾昌。
“今日本将身体不适，此宴到此为止！”季乾昌拿着手里的信件，不拘言笑！
“大帅早日休息！我等告退！”众人看出不对，但也不敢多言，齐声喝退！
“柳先生留下！其余人退下吧！”季乾昌淡淡的说道！
“是！”众人应了令，依次出的帐中，留下一个身子不高，穿着青袍的而立中年！待得众人退出完毕，这个叫做柳先生的才走到季乾昌案前，低声道：“大帅！”
“先生你看！”季乾昌将手中信件送予柳先生！
柳先生将手中信件展开，才知信中说的是何事，为何大帅突然停止了宴会！毕竟马威再是如何雕文织采，也掩盖不了何家庄的被灭！
“先生，我想让你替我去景平县处理此事！”季乾昌淡淡的说道！
“不知大帅作何打算！”柳先生低声垂问！
“此事虽然与我等无关，可那股残军却是从我手中溜走！虽然马威棋差一招，但终究是马家之人，我却是想将此事化小！”季乾昌站起身子，边走边说！
“大帅，恕学生愚钝！此事虽然与大帅稍有牵扯，可要保马虞候，凭大帅的地位，岂非有不应之果？”柳先生疑问道！
“先生虽然在军事上有所谋略，却不知道朝中诸公的想法！若是此事经由兵部报备中枢，少不得我跟马威都要牵连！此种缘由由来已久，却不好于先生言。”
“学生愚昧！”
“非先生之过！此事可大可小，先生可挟我书信与袁敏智一叙！”
“学生必为大帅办成此事！”柳先生重重的说道！
“我自是相信先生，明日一早，我派人将书信送于先生，并遣骑兵随行，护卫先生周全！”季乾昌走到柳先生身前，郑重其事的道。
“学生领命！”柳先生拱手。
季乾昌的信件并非是次日送到，而是在柳先生晚上遐想之时，亲兵已经将信笺送于柳先生手中！而拿着信笺的柳先生，久久不能睡去。
次日一大早，就有亲兵备好马车，待柳先生洗漱完毕，就迎了上去！然后几十骑骑兵，随着乘坐柳先生的马车，缓缓地向北而去，只留下路上的车辙和泛起的尘土。
一人粗的树下，留下几尺的空地，周围是密集的灌木杂林！几日的奔波，不管是石四方，还是围着他的其余人，都显得疲惫！石四方倚靠在树干上，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只是手中，一只手握着铁枪，一只手，攒着出了汗的子弹。
这几日脑中滚动的，是前几日的回忆，如同电影，在石四方脑中一遍遍的过！成功还是失败，也在折磨着石四方的神经。只有在静下来的时候，石四方才会想其他的事情！比如手里的子弹！
对于那个谭飞，石四方一直看不透！处处透着古怪不说，最后那晚上的手雷，也让他疑惑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才会发出那么响的声音，就好像雨天的雷电，震人心神！而且还有那枪跟子弹，同样发出响声，如同弓箭一样致人死地的效果，让石四方百思不解。
他说枪是独一无二的，世上没人造的出来！石四方不知道那个叫做谭飞的为何如此自信，可他自己还是不相信的！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听说大梁军队中就有一种“八牛弩”，可以射出千步之外的距离！只是石四方同样没有见过。但靠石四方的理解，那个叫做枪的莫非还有这八牛弩难做？
或许只要自己能活着出去，寻找天下的工匠，总会有人复原出这种叫做子弹的东西！到时候在将枪抢到手中，复原出来之后，定可以当做立国之器！还有那晚上响声更大的东西，他亲手结束了受伤的士兵，将骨头都打断的威力他更想得到！最后又想到了骑兵，若是有机会，定要组建骑兵，简直是噩梦。
“神将，杨坛主回来了！”身边有随从小心的将石四方唤醒！只是石四方还不曾回话，杨德恭的声音就道：“神将，兄弟们发现了一处洞穴，里面藏有人！”
“什么人？”石四方问道！
“我盯了一会儿，看着像是生活在山里的！不是官兵的诱饵！”杨德恭咧开了大嘴。
“再盯一会儿，给我查看清楚！”石四方淡淡的道。
“神将放心就是，老杨办事可是比老王要牢靠的多！”杨德恭领命，只不过说的话刺激了石四方身边的王坛主。
“你个刀疤羊，赶紧滚蛋！”想必两人私交甚好，王坛主骂了一声就不再说话！毕竟在何家庄，他确实有责任！若是重新来过，自己一定会先去何家大院的。
景平县城是个万余人的小城，里面相比何家庄的来讲，倒是生动得多！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来往行人人头攒动，中间吆喝连绵不断，正是一副盛世安民百业兴的好图。
何家庄的事情，虽然城中少数乡绅大户已经有所闻，但对于底层的大众来讲，这还是不知道的秘密！如同往日，市井市侩关心的是银钱多少，贩夫走卒关心的是一日三餐，富家公家哥还在谈论城东城西的花楼红倌！对于远在天边的何家庄，一丝谈论的音韵都没有。
一间酒肆中，柳先生一人坐在桌前，独饮浊酒！护卫在他身旁的士兵，也做黎民打扮，坐在另一桌上，喝酒猜拳，好不热闹。他们本就是军伍，平日酒水哪里碰；又得了柳先生的令，自是放开性子，敞开吃喝。
何家庄的事情，柳先生并不在意！虽然冤死上千无辜，但对上面而言，也就是利益的交换，掀不起一丝风浪。就好比在酒肆中的自己，恐怕过得几日，连店家都不记得还有这个人来过。将心中杂乱驱逐，缓缓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柳先生有个奇怪的嗜好，就是喜欢以人生百态下酒！所以他去酒肆中选的地方，往往是窗台前或是门口！自己一个人一边喝酒，一边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放下手中的酒盏，柳先生又给自己添满，接着抬头注视着街道，眼中是人间烟火。
酒肆门口，一队凛若寒霜的商贾小队，缓缓地走过！身边随行的，也个个精悍，风尘仆仆！柳先生看着小队，既熟悉又陌生！不过他自嘲一笑，端起手中的酒盏，再次一饮而尽，接着蓄满。
谭飞打量着这个时代的景平县城，四下吆喝的小贩，街道两旁的商铺，以及摩肩接踵的人群！没有想象中的华丽，也没有想象中的落魄；倒跟记忆中的赶集一样，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不时还有杂耍之类，点缀在街道中。
那日谭飞随宝山等人回牛家庄的路途并不顺利，快到牛家庄之前，就被荆州军拦下当做劳力！孙兴虽然以六十二骑建功，但来回冲杀也累的整个队伍够呛，个个手脚酸软，浑身如同脱力。闻香教残存的人，并不只有逃出来的石四方等人，也有百十人幸运，在战场上捡了性命，做了俘虏。所以孙兴等人也只能在马上强撑，将俘虏赶至一处洼地安置，同时没收了兵刃。
待四周充作斥候的骑兵将谭飞等人送来之后，孙形便将收敛尸体的劳力交给了几人！他不敢用闻香教的俘虏，一怕他们跑，二怕他们得了兵器反抗！虽然靠着刚才的杀戮震慑了闻香教，可要是得知他们此时也只是样子货，保不准会磨刀霍霍！所以孙兴宁愿他们在洼地中歇息，也不能让他们随意走动探知自己虚实。所以在核实谭飞等人是本地黎民后，也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将尸首归拢。
这些散落各地的尸首，对孙兴等人来说是功勋，对谭飞等人来讲是累赘！几人用尚未烧毁的板车，将尸体一一收回摆放之后，天色基本已经变作漆黑！孙兴几人在马上歇息好了力气之后，就下马看守！不光是他们本身，胯下的马匹也着实劳累。不过先前因为顾虑不敢下马，所以只能在马上歇够力气才能下马替换。期间也有几人帮着谭飞等人收尸，不过他们多是捡去尸首上的财务，倒是不搬运尸体。
到了牛家庄，整个村子显得寂静！白日因为担心凶神恶煞的贼人杀来，又没有人拿注意，在骑兵的催促下，牛家庄的人是四散的！期间有往山下跑的，有往后山跑的，这时候村中除了少数知道内情折回来的人，大部分还在不知名的地方猫着！等待着安全之后返回牛家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