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三人走了差不多有百米之后,在前头的牛大斧才问道:“飞哥,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啊?”
“不知道!”
“是不是何家庄的事情官府知道了,要嘉奖你啊?”
“不知道!”
“或者是你家里人来找你来了?俺第一次遇见你,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不知道!还有,我就是个普通人啊,跟你,跟二郎一样,有血有肉!”
“飞哥,俺说的不是这个,俺说的是你的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的!”
“不知道!”
“你看啊,咱们相遇第一次你就打死了大虫;在何家庄还拯救了我们好多人,这哪里是跟我们一样的普通人嘛?”
“一样的!”
“肯定不一样啊,俺看见大虫就束手无策!在何家庄看着外面的贼寇就手脚发抖,哪里能跟你一样!”
“遇见的多了,也就一样了!”
“所以俺说你跟俺不一样,肯定是有身份的人!经历过很多的事!”
......
微风轻拂,鸟语花香,在这个没有遭受过工业摧残的年代,一路的寻常都好似诗画,格外的美丽。虽然有过一次的欣赏,可再来一次,依旧魅力无限!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美景,是否还能如它往日一般平静美丽?谭飞听着牛大斧的话,眼中看着路边的景色,沉沉的想着。
虽然有担架的帮助,不过两人比之来时,还是要慢了许多!毕竟肩挑人抗,需要走走歇歇,自然不如板车来的快。还有的,就是谭飞刻意的躲避,也耽搁了路上的速度!
等到两人走到大半的路程后,整个天色已经漆黑,只能寻找一处地方,在外将就一夜!好在路边就有水洼溪流,又不缺薪柴,两人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将二郎放下,就升起篝火,掏出干粮放在炭火上烤。不多久,就有一股子的诱人窜出,引得三人肚中五脏庙鸣钟。
两人狼吞虎咽,吃的也算香甜;二郎因为虚弱,吃不得干粮坚硬,只能作罢!好在野外什么都缺,这竹木大叶倒是不缺。谭飞带有匕首,削了一段手臂粗的竹木,盛水之后放在火上加热,然后将干粮撕碎泡进去,倒煮了一锅糊糊。虽然从二郎的脸色中看得出这糊糊难以下咽,可到底是汤食,便是再难以下咽,也是喝的干干净净。
吃过饭后,二郎虽然精神,但谭飞两人抬着他走了一天,累的不行,哪里敢跟他畅聊!说不几句话,两人便都睡去,唯有二郎看着漆黑的天空,想着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他只有十三四岁,现在家破人亡,还有伤在身,看着天空,一会儿想着今后该如何?一会儿又想着家仇雪恨...只是想来想去,也无头绪,只能在无助的夜色中慢慢睡去,在梦中求那解答。
第二日天不亮,张二郎就被身边声响吵醒,睁眼一看,便看到谭飞对着水洼,做一些奇怪的动作!一会儿伸伸手臂,一会儿弯弯腰,还有摇头晃脑,蹦蹦跳跳,极为滑稽!忍不住问道:“飞大哥,你在做什么?”
“我在活动身体!”谭飞回道!毕竟这是他的习惯,在城中因为限制,早起不能运动,憋得心慌!野外无拘无束,他醒得早,起来就开始做做伸展运动,免得骨头生锈,浑身不舒服!只是他回答的虽然自然,可张二郎哪里知道什么叫做运动前的拉伸运动?
果不其然,张二郎听到谭飞的回答,一时摸不着头脑,疑问道:“活动身体,为什么要做那些奇怪的动作?”
“习惯!”谭飞短短的道!
“好奇怪的习惯!”张二郎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就不在多话。他虽然睡得晚,可本身不怎么困,此时醒来,听着牛大斧的鼾声,看着谭飞的奇怪动作,倒也算是一种娱乐。
等到天色大亮,牛大斧醒来时,谭飞已经不怎么做运动!毕竟白日还要跟牛大斧抬着二郎前行,需要保持体力,除了活动身体,倒也不敢随便浪费!三人取出干粮,除了火上烤外,还有昨夜谭飞做的竹筒锅,也一并烩了一截糊糊,留给二郎添做流食。
三人吃完也不耽搁,再加上也没有什么随身物件,便草草上路,留下一堆烧过的草石灰,证明有人再此停留。
景平城前夜的混乱,虽然来得凶猛,可在第三天,街上已经看不到慌乱!只能在路上,随耳听到那夜的回忆,当做人们往来的谈资,充当交情的下酒菜。
县衙里,柳晚正坐在椅子上,浑身的不舒服!昨日他派人找大夫跟谭飞,大夫倒是找到,并且点出了确实有人带了刀伤来看病,而且领人过来的是一高一低的两个后生!若是能找到,大夫眼中定可以认出来。只是找谭飞的护卫,却是一丝收获都没有!景平城不算大,一万多人的排查,说什么也不可能找不到!若是真如护卫所言,怕是谭飞已经不在城中。
他心中虽有猜测,却不知道如何下手!毕竟这个叫做的谭飞的人,他一次也没见过,更没有打过交道,如何去大海捞针?寻找这么个人?不过毕竟那叫做“枪”的物件太诱人,让他放弃也是不甘,所以虽然很难,他也在尽力寻找。好在从大夫那里知道了更多的线索,倒也并非毫无收获。
“大人,昨日闭门前,确实有三人从南门离去!只不过他们得的是痨病,一高一矮,抬着一个十三四的小孩!”正在思考间,从门外进来一名护卫,行礼道。
“此事当真?”
“大人,昨日闭门前,有数名百姓亲耳目睹,因为他们是痨病,才记得清晰。”
“可去与城门守卫相证?”
“大人,此处并非军中,卑职得到消息,也是赶紧来报先生!”
“那还等什么,随我去南门,一问便知真假!”
柳晚正说完,便起身离去!
柳晚正带着几人到了南门处,与守卫互相验证下,自然知道此事不假!毕竟他带的护卫一身甲胄,一看就知道不好惹!只是柳晚正虽然也算官身,却管不到景平城这里的守卫!毕竟依照大梁的规定,守卫算地方,而非荆州军。
柳晚心中有气,不能发作!领了几人回去,便将马威遣人来报的骑士叫了过来!
“你们几人速速出发,从南门出去后,直接向马虞候所在地赶去!若是路上遇见一高一低抬着伤员的人,可直接抓捕!若是没有,请马虞候再上牛家庄蹲伏!”
“是,大人!”骑兵领命,自然出去牵马出城!
只有柳晚正在屋中来回渡步,口中喃喃道:“希望还赶得上!可一定不能再出差错了!”
可经过昨日一天的耽搁,这一点点的机会能不能把握住?柳晚正心中不知道。
三人到达牛家庄所在的丘陵时,已是下午!虽然疲惫,可想到马上就要看到自己的妻子跟儿子,牛大斧的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便是张二郎,也露出了笑容!毕竟牛家庄,还有姐姐,还有姐夫,还有自己的小外甥!
可上山不久,走在前面的牛大斧便突然的呆住了脚步!然后将肩上的扁担给扔在地上,火急火燎的向着山上跑去!一边跑,嘴里还喊着啊啊啊啊啊的声音,脸上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张二郎因为坐在扁担上,所以看得更清,此时哆嗦着嘴唇满是不敢相信,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牛家庄村中本就坎坷不平,再加上被一团火烧成废墟,这路上更是困难重重!可向着自家跑着的牛大斧仿若未闻,绊倒了几次,磕破了头皮,也阻止不了他的步伐!摔倒的地方因为上面尽是草石灰之类的灰烬,所以沾上脸上,黑一块,灰一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直到到了自家的所在,牛大斧才喘着粗气,双眼圆睁!心中有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堵得他的胸口发胀,难受的无处发泄!只能“啊啊啊”的乱叫,然后一头扎进废墟,用着自己的双手,胡乱的扒着杂物跟灰烬,扬起的灰尘,更是让他浑身都变了颜色,分不清左右!他就那样趴在自家的废墟上,努力的,刨开挡在眼前的一切!
谭飞与张二郎从后面赶来,看到的就是“埋头苦干”的牛大斧。张二郎毕竟年幼,此时看着牛大斧在一堆废墟上扒拉,哪里还不知道情况不妙!“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不清楚该哭些什么,只能无助的哭,好像哭就能宣泄一切!可事实就是事实,它不会因为人的悲欢离合改变,也不会因为人的酸甜苦辣所动。
谭飞站在二郎旁,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黯然!虽然已有所猜测,可当亲眼所见,又是另一种心情!若是没有自己,眼下的牛家庄,一定不会是这样吧!他只能在心中假设,可是却不能实现这种假设!
“别挖了!”看着废墟上的牛大斧,谭飞带着理智!只是回答他的,是沉默!
牛大斧就就像是个木头人,听到谭飞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依旧如同刚才的动作,努力的扒拉着,将眼前的遮挡物扒开!
“大斧,别挖了!”谭飞又一声喊道!这次是真的喊,比上次用力的多。
可牛大斧依旧如同刚才,丝毫不因声音的变动而改变!
看着牛大斧还在如同机械的挖掘,谭飞只能上前,一把抓住牛大斧的手臂,再一次喊道:“别挖了!什么都没有!”
“嘭”的一声,牛大斧一拳将谭飞击得向后退了几步!他虽然能躲开,可他还是没躲,硬生生的挨了这一拳。
“胡说!我老婆孩子还在等我!”牛大斧抬起头,看着谭飞,终于开了口,语气肯定!
“你知道嘛?我老婆孩子还在等我?”牛大斧继续低着头,用双手刨着废墟!只是这次的声音,里面带着颤抖!
“我老婆好不容易给我生了儿子,我还没摆满月酒呢!”
“你知道嘛!我儿子以后要做官的!牛家婶子给我说的!”
牛大斧一边刨着废墟,一遍低着头说着!说着说着,竟是嘴角露出了笑容,然后抬着头看着谭飞,语无伦次地说道:“我老婆还没享福呢!”
可映入谭飞的眼中,牛大斧的整个面孔都变了模样!混合着黑一块,灰一块的灰烬杂物,将他装扮的好似疯子!只有两只眼睛里面,还能看出一丝温柔!脸上的泪痕,也深深的印在两颊,像是两道蜡烛!
“可你老婆孩子已经死了!”谭飞盯着他,缓缓地说道!他不想骗牛大斧,也不想骗自己!
“胡说!”牛大斧嘶吼的看着谭飞,然后抓起旁边的断木头,一把扔过去!烧得乌黑的断木头,直直的砸在没有躲闪的谭飞身上,然后落地!
“你老婆才死了!”语气急躁的牛大斧,显得六神无主!
“姐夫!你不要这样!”张二郎看着牛大斧,好像不认识了一样!他虽然伤心,可他知道,飞大哥说的是实话!
“二郎,你告诉姐夫,这个人是个骗子对不对?你姐没死,我还得给你小外甥做满月酒呢!”牛大斧不知是哭是笑,看着张二郎,指着谭飞说道。
“姐夫,我姐...”张二郎还未说完,便被牛大斧粗暴地打断,“你姐没死!”
然后又疯了一般的跑向废墟处,双手扒拉着烧得乌黑的木头,烧成草石灰的粉末,口中嘟囔着:“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刨了一阵,突然四处踢打着乱七八糟的废墟,口中喊道:“都是假的!”
“大斧,人死不能复生!”谭飞走到它的近前,怕了他的肩膀,缓缓地说道。
“假的!假的...”牛大斧瘫坐在地上,喃喃地道。
有人说,人若是伤心到极处,便会心痛!谭飞不清楚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不过看着眼前昏过去的牛大斧,谭飞觉得这句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是的!牛大斧瘫坐在地上不久,就昏过去了!谭飞没有经历过这种离别,唯一的离别,也是部队中的不舍!但看样子,这种不舍,远没有牛大斧心中的痛楚。莫道男儿心如铁,痛至极处气亦馁!这么两句话,在谭飞的脑海中突兀地冒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