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川离开不久，落在城里的炮响震下几缕房梁上的灰。
坐在位置上的两人都没有丝毫畏惧的表情。
老拐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削着像是永远削不完的萝卜皮。
等到炮声过后，被肖牧云称为殿下的年轻人挑挑眉毛，“200？”
“23吨半的200MM口径野战炮。黄杨这点本事都没有，也没有和帝都拍桌子的勇气。”
见着呵了声有些失落的殿下，肖牧云劝慰：“黄杨底蕴十足，又讲究创新。大帝国时代传承下来的知识不说，单是近百年不停往外扩张掠夺回来的财富知识，就足以吊打帝都的夫子。要不是当年那事激进了些，与海族起了冲突，导致黄杨海军覆灭，十年不出海。现在帝都谁能说的上话，还说不准。”
“我父亲要封贵妃。现在斗的厉害。”
肖牧云听到这话，心跳慢了半拍。
帝国继承大帝国的规矩，后宫有定制，一后二妃。
殿下的生母逝去后，王后的位置一直空置。
按理来说应该是封后之后再新添贵妃。
但这又牵扯到王位继承的问题。
无论哪个贵妃上位，都会推动自己的儿子坐上太子之位。
这样一来，殿下会很尴尬。
作为太子亲军的忠武堂没有动静传来。
陛下没有换太子的行动。
按这么说，陛下没有封后的意思，而是再添一个贵妃位。
这种犯忌讳的事不该是讲究规矩的王室所为。更不能让那些以大帝国后裔的各家大族接受。听殿下的口气居然有可能成？
“陛下要对北方动手？”
“下尾海军也需要黄杨县。他们是大帝国奔溃以来，近百年唯一有成建制的海军经验的势力。”
肖牧云摇摇头：“帝国给不出价。”
黄杨说是帝国的一个县，不如说是一个同盟国。
军事、人事、财政都是由那位夫人的后人掌控。
北方战争需要黄杨县的财力，海军更是吞金巨兽。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黄杨必须尽全力，把累积的家底全部拿出来。
付出这么多，帝国能给出的代价无非是那个位置。
而这，是动荡国本的大事。
“北方可能有变。”
“黄杨的贵妃上位，五王子也将走上台前。北荆公的命脉操持在黄杨手里。没有变化才是奇怪。原本就没有对他们抱有太大希望。
忠武堂不变，西部军区不变，殿下的基本盘就不变。
西进攻略被搁置，海军建立需要时间，短时间南下不可能。
帝国十年积蓄，陛下还没有服老。以陛下的脾气一定会有大动作。现在只是在预热。
就这种形式，多做多错。
只是向北，不是好主意。”
“我不太明白你的想法。为什么不能北上？哪怕没有黄杨的支持，帝国北上也有七八分的把握。北戈之后，占东部富饶之地，占海西望，虎视中原，这是霸主之证。
别说是父亲，哪怕是我也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天气。”肖牧云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自我们离开忠武堂，你有没有发觉，天气越来越冷了？
游牧大幅南下，连年征战，不计伤亡。
北境长城的冤魂怨鬼彻夜长鸣。
北方各大王国疲于应付。
近五年来，各国之间居然没有燃起烽火，就是明证。”
“这样我们更要北上。帝国的战车需要燃料，北境长城的冤魂怨鬼在等着我们收割。哪怕我们没有再往外扩张，齐地棉麻也是重要的战略资源。”
“这么说是没错，可殿下不要忘了，我们养不起他们。
帝国东北部山多水少；西部流民遍地，大军云集，自用不足；南部密林遍布，开发不易。
荆棘堡据河而守，争端一起，还需帝都支援。
帝国耕地不足，我们的存粮只能支持一时。
北戈定下，我们没有维持北方的底气。”
“楚国那里不行吗？”
肖牧云摇摇头：“很难。现在各大王国，能有存粮的只有川地、楚国。川地出入不易，运送出川，十之一二。
楚国与秦国代代联姻，他们不希望东边出现霸主。秦国占据西北，近几年四世北进之地全丢。依靠长城苦苦维持，少不得要来打秋风。
中原晋国旧地，近几年都没有收到楚国粮食。韩魏两国所有存粮全力支持赵燕守护北境。
魏国消减东面军队，出嫁公主示好，以求我国不再西进。也是因为北面。
北戈胜利，我们也将接过齐国守护北境长城的职责。
如果让游牧与异鬼南下，大帝国就是前车之鉴。没人会赌，也没人敢赌。其余王国默认帝国北上，就是想把我们也拉入这个北境漩涡。”
“拿下齐国也不够？”
“打容易，守下难。如若有三五年修生养息的时间。帝国吞下北地，还有几分可能。
可这天，不会给我们时间。
这这几年黄杨山上，有雪。
北荆公为何会被黄杨绑上战车？甘愿被黄杨套上枷锁，听其号令？各家大族默认，帝国毫无举措？真是黄杨人手段高超？
无他，穷。
帝国战略十年三变，西进、南下、如今北上，真是因为陛下想要在世之时拿下霸主之证进入祖庙？我看不是，否则西进战略就不会被搁置。魏国，可是前任霸主。
是各国大族对齐国能否守住心有疑虑。
北境长城一破，天位不出，大河以北就是异鬼游民的跑马地。
护国天位一出，狼烟遍地、千里糜烂、乐土不存，又是末世之时。这才是大家畏惧的未来。”
“北戈已成定局。西进之事不要再提。现在问题是如何说服黄杨掏出家底。”
肖牧云见殿下踱步几回之后的答案，不由得闭上眼睛。西进策略否决之后，他就猜到会有今天，才会自贬入黄杨县。西边是殿下母族所在。西进胜利，坐在上头的那位心里不会安稳。
亲情经不起权利的考验。
这才是西部大军云集却不动手，母族来自魏国的二王子在帝都呼风唤雨，太子亲军忠武堂沉默的原因所在。
“你应下了什么？”
有些心虚的咳嗽几声，“帝都大家还是很有诚意。咳咳，好吧。我们盟友的要求有些过分。我的底线是黄杨入海，不北上。”
“还有什么坏消息。”
“他们答应全力推动王国贸易路线、开放市场、放开入海口。允许黄杨人进入海军。
要求是黄杨所有商品代理权，共享黄杨内研所。”殿下似乎知道要求有些过分，说道后头的声音弱了许多。
忍不住连翻了几个白眼，肖牧云嗤笑一声：“你确定这是交易？”
黄杨全境被帝国领土包裹。黄杨对外的市场被这些大家族掌控。黄杨出土商品，贸易路线、市场由他们说。
原本黄杨觉得不值，还能从南部或从小家族走私。
黄杨县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产能才多少？
有了这条退路，大家族还会顾忌些。
代理权被他们拿走，议价主动权不在，黄杨如何能肯？
海军更是笑话，一群在地上打了十几代的泥腿子入海，没有百年巨额投入，难以出头。
军舰、人员、海图、海外关系全靠黄杨底蕴。
帝国海军想要成型，从海外掠夺物资补充，离不开黄杨。
以帝国的家底，开不开放人家不在乎。
巷口海军这个吞金巨兽在，黄杨拖得起。
至于内研所，更是笑话。
黄杨第一学院早就开放，内研所则是由其中精英掌控。
读书不易，耗费巨大。
镀层金就能人模狗样的回到帝都风光，有几个肯卖力苦读？真有点本事的也被家族掌控，当宝供着。
回馈帝国？想太多。
黄杨需要封闭研究的东西，就王都国立研究所的水平，说句不客气的话，让你抄都不会。
共享的意思是抢夺。人家耗费大量资金研究出来的东西，你一个共享就成自家玩意。
掌控渠道，借用体量碾压的流氓意图，大家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