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平吓了一跳,那人却是巍然不动。
“萧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风平一抬头便看见萧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的眼神在月光下尤为深邃,仿佛要将风平的一切心事看穿。
“闲来无事,出来走走。”
萧河并未将风平的诡秘行迹直接点破,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悠然走进了阁楼。
这里的一切他比风平更为熟知,以至于每一种器具的摆放,甚至每一本书籍的位置,他都了如指掌。
如今再次站在这个守护了十余年的地方,他的感叹也比风平多得多。
“要走的终究还是会走……”
看着萧河萧瑟的背影,风平心中不禁一丝悸动,他走到萧河身旁,轻声问道:“萧大哥,你都知道了?”
萧河点头,笑道:“你深夜来此,是因为那道雷劫吧?”
风平轻“恩”了一声,萧河又道:“修士在突破涅槃境之时会应验天劫,劫消身死亦或涅槃重生,这就是这一境界的由来。”
萧河望了眼阁楼四壁,继续说道:“也亏得他老人家有心,竟然为了保全此处硬撑下了那道雷劫,否则这玄机阁怕是已经夷为平地了。”
“萧大哥,你是说刀奴前辈已经突破涅槃境了?”风平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他虽对修士的境界了解不多,但听说各大门派的长老都是涅槃境的修为,是为天下绝顶的人物,这一境界自然也是极高的。
刀奴老人的修为能有此等精进,他从心里为其高兴。
萧河十分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后一丝苦笑:“刀奴老人?呵,这老顽童喜欢蒙骗小孩子的性子还是没变。”
“嗯?”
风平一怔,却听见萧河十分郑重的说道:“他的真正名字叫做:刀狂武吉。”
“刀狂?”
“这个名讳或许已经很少有人记得了,我也是从上一任边卫长口中才得知的。”萧河眼里闪烁着光芒,仿佛要诉说一个传奇:“传闻武吉前辈一手风神刀法惊艳绝伦,曾以意动境修为挑战各大门派,同一境界竟是无人能敌,就连那些涅槃境的长老也曾在他手上吃过亏,那时的他被成为意动境界第一人。”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武吉前辈的境界始终未再突破,久而久之便从这修行界中销声匿迹了,但他所创刀法却于世间广为流传,风神九式,世人不过只知其五式,或许是因为见到第六式的人都死了吧……武吉前辈刀法一绝,又对刀极度痴迷,因此便有了这刀狂的名号。”
风平仔细地聆听着,萧河的每一句话都直击他的心房,让他对那个梦中的枯瘦老者有了全新的认识。
传闻或许有夸大之嫌,但回忆梦中情景,这些事迹也许多半属实,原来这老头儿年轻时候也是个狠人。
浑浑终日,今时方醒。
回想起老人留下的字迹和梦中那萧索的身影,风平猜想,修为的停滞大概就是他老年性情古怪,最终落得不人不鬼的原因吧。
“看来武吉前辈终于如愿以偿了。”风平欣慰地笑了笑,忽又有些疑虑,问萧河道:“既然武吉前辈也曾纵横天下,不可一世过,为何又会来到边卫府,躲在玄机阁中,终日不见世人呢?”
“不是来到边卫府,而是一直都在……”
萧河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看这架势又要说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刀狂武吉,其实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风平不自觉地走近萧河,又情不自胜地蹲了下来,像极了儿时听爷爷讲故事的模样。
“他的真正身份其实是前武国太子。”
这个剧情要狗血啊……
“你有没有发现玄机阁的建筑风格与其他地方不同?其实这座阁楼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这里是武国遗迹,对武吉来说是故地,我们才是客人。”
风平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前朝皇子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终有一日吧啦吧啦的剧情了。
然而萧河话锋一转,又将故事引到了修行界上……
原来这武吉对皇权丝毫没有兴趣,他空有一个太子身份,实则一门心思始终放在修行上。
他自幼便投入了玄天宗门下,钻研各种功法,不问朝政,不经世事,一心只为修为境界能够问鼎巅峰,以他的这种执拗和对国事不闻不问的做法,若非武国国主只有他这一个儿子,怕是早将这太子之位废除了。
武吉日以夜继的修炼,又深得玄天宗真传,更是悟得一套无上刀法,因此年纪轻轻便横扫修行界,年轻一代无人可敌,玄天宗宗主更是对其寄予厚望,早已有了传位与他的心思。
然而好景不长,很快便到了轩辕王朝一统中州,兵临武国城下之际,再后来便是武国国主受奸人挑拨灭了玄天宗满门,而后武国覆灭。
这其中原委一时并不能说得清楚,但终究一切尽归尘土,国破家亡,武吉迎来了人生的巨变,从此便有了心结,虽得以保全性命,但修为却是再难寸进。
对故土的留恋让他选择留在了玄机阁,始终不肯离去,时至今日已不知过了多少岁月了。
“这些也是我从部分史料和旁人口中听说了,但是绝非杜撰,因为我已经和武吉前辈印证过了。”萧河坦言,打消了风平猜疑的念头。
故事到此结束,风平也终于松了口气,剧情总归没有向着他所预料那般发展,若是武吉真想复国也不会在这玄机阁混迹余生,但他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轩辕王朝一统中州有五百年了吧?那个什么武国覆灭也该是五百年前的事了,这武吉前辈到底活了多久啊?”
萧河站起身来,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一般意动境修士的寿命可达三百年,而武吉前辈至少活了五百年了,这绝非常人所能办到的,也不知是何等信念让他撑到了现在。”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人可以活那么久。”
风平呢喃着,他本以为人的一生如昙花一现,百年岁月不过烟花般稍纵即逝,但成为修士之后却能延续生命,这悠悠岁月又该怎样度过呢?
如武吉那般混沌半生,还是该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又或是逍遥自在?
面对这个问题,风平不禁犯起难来。
“喂,想什么呢?”萧河打断了风平的思绪,让他重新回到现实。
他不禁一丝苦笑,现在去想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太早了。
“萧大哥,你知道武吉前辈为何离开,又去做什么了吗?”
萧河摇头,回忆道:“我来边卫府时比你稍微大些,那时的武吉前辈已是疯疯癫癫,而且少言寡语,我们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更没有太过深入的交流,至于他心里想些什么,想要做什么,恐怕无人知晓。”
风平叹了口气,看来日后再见这位前辈只能看缘分了。
萧河拍了拍风平的肩膀,宽慰了他几句,忽然话锋一转,说道:“好了,武吉前辈的秘闻我已经都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也该说一件自己秘密了吧?”
风平两眼一黑,感觉掉进了萧河的圈套,真是人生无处不是坑啊。
当然,风平也没有要对萧河隐瞒什么,除了那些连他自己都无法言明的事情,恐怕说出来萧河也不会理解。
那么,萧河所说的秘密大概只有一个了——金色小人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哪怕无人问及,风平也会找机会说给可靠的人听,因为他也很困惑。
如今,怕是没有比萧河更加可靠的人了。
“萧大哥,你听说过夺舍吗?”
考虑了许久,风平终于找到了故事的开头。
“这个故事要从一个肉丸子的夺舍开始……”
不得不说,风平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但也是一个糟糕的叙事人。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才在风平略显生涩的阐述中结束。
“你的意思是有一个肉丸子在夺舍之后变成了一个金色小人,而它现在就住在你的识海中?”
听完风平的叙述,萧河整理着思绪,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件事情对他而言依旧是匪夷所思。
“虽然我也希望是假的,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风平有些乏力地坐到了木床上,不知是困乏还是无奈,让他的神色些许黯然。
萧河的喉咙有些干涩,他轻咳了两声,说道:“夺舍一词我倒是曾在某本古书上见过,似乎也是一笔带过,我都以为那是传闻,却不想真有这种事。”
“啊?连萧大哥都不知道吗?那完了。”
风平两手一摊半躺在床上,面色昏沉,双眼无助地望着上方。
连见多识广的萧河都没听过的事,怕是再也没人能够解答了。
风平心灰意冷,却看见萧河已经站起身来,他将手伸向风平额头,同时说道:“以我所知,这世间数百年来确未发生过夺舍之事,但是否古来有之就不好说了,不过既然那东西还在你的识海之中,那便简单了,一看便知原委。”
再次被灵气注入眉心,风平倒是没有那般紧张了。
相比于苏寻窥探识海时的清凉之感,萧河的灵气更有一种温热的感觉,让风平全身都涌起了一股暖流。
随着灵气的注入,萧河的神识也随之映入风平的识海空间,他能够看见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切。
然而,萧河此时的眼神却是复杂至极,他或惊喜,或疑惑,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看得风平惴惴不安。
坐照自观,风平也忙张开心眼,引神识来到自己的识海空间,可下一刻他却忽然愣住了。
偌大的空间之中除了自己静谧的命元外竟是空空如也。
“咦?那家伙怎么不见了?”
在风平疑惑之际,一个身影闪入了他的眼帘,是萧河神识所化之形——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小人。
那小人在风平的识海空间中转了一圈,速度极快,随后便又消失不见了。
收回神识,萧河眼神一亮。
“在天山峡谷时我便感觉有些怪异,如今看来你的识海空间果然与众不同。”
看着萧河若有所思的神情,风平惊疑道:“萧大哥,你可别吓我,是不是我练功出了什么岔子?”
“那倒不是。”萧河笑道:“怎么说呢,一般修士在进入意动境后所伴生的识海不过一拳大小,之后随着不断的修炼才能将自身的识海空间逐渐开辟。而灵武者又另当别论,他们本就不依赖于神识,有的灵武者终其一生都不会去开辟识海空间,他们的识海不过沧海一粟,可能只能容纳下自己的神魂。”
“而你,虽然修的是灵武,但这识海甚至比意动境大圆满的修士还要大,这确是我平生仅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