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老了。”
这一句话自司徒兢口中说出并没有显出任何的不敬和不屑,反而带着一丝无奈之情。
就在司徒兢说完这句话的一瞬间,他蓦然祭出手中长剑,顿时一道流光直冲天际,仿佛那满天星河也为之一颤。
再看那剑身之上星光流转,有七道银白色光点于其间若隐若现,宛如取天上之银河化为手中之长剑。
此剑一出,陈玄木当即变色,失声道:“七星剑!难道你是……”
司徒兢笑道:“陈长老,怎么十年不见已经认不出在下了吗?”
陈玄木神情复杂,震惊也好,忌惮也好,最终只化作了一声叹息:“唉,看来我真是老眼昏花了,没想到当年那个以一柄木剑演化剑之真意的少年,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陈玄木的脸色有些阴沉,似乎那段回忆对他而言并不美好。
“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还请陈长老不要介怀。”司徒兢接着说道:“不知今日看在这柄剑的份上,能否给晚辈一个薄面?”
七星剑仍悬在半空,清冷的剑芒隐约闪动,它威名远扬,震慑力十足。
然而陈玄木却毫无惧意,他摇了摇头,沉声道:“此子与我北冥剑派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必须将他带回,谁也休想阻拦,即便是万剑门也不行。”
司徒兢徐徐吸了口气,几分无奈道:“如此说来,那晚辈今日只有请陈长老赐教了。”
“赐教谈不上,我北冥功法不比万剑高明多少,更何况我两派一向交好,若非万不得已最好不要伤了和气。”
陈玄木再次祭出玄冰灵剑,神色陡然一变,继续说道:“但若你执意阻拦,那老夫也绝不留情!”
说罢,陈玄木体内灵力骤现,玄冰剑剑身微微颤抖,隐隐有着被催动的迹象。
一旁的青竹道人见状走近陈玄木,在他耳畔轻声道:“师兄,这样不好吧?来人可是万剑门的首席大弟子。”
“万剑门又如何?”陈玄木不容置疑的说道:“就算他们的长老也要给我几分薄面,难道区区一个弟子还想压我一头不成?”
青竹道人目光闪躲,显然有些犹豫:“可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
“那就不让他传出去!”陈玄木眼中寒光一闪,反问道:“他万剑门的弟子是弟子,难道我们北冥的弟子就不是弟子了?师弟,你难道不想报仇了吗?”
“这……”
青竹道人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在陈玄木杀气弥漫的眼神下放弃了。
风平在陈玄木的裹挟下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话语中暗藏着的杀机。
他不禁冷汗直流,以一敌二,他不认为司徒兢有任何胜算,但如今的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不觉间,陈玄木的杀意似乎消减了几分,他些许轻蔑的对司徒兢说道:“不如这样,老夫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三息之内你能从老夫手中救下此子,老夫今日就放他一马。”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想让司徒兢知难而退,可偏偏,这人的骨子里就不懂得退缩,而且他看上去信心十足。
“这可是你说的。”
一声轻语,司徒兢已然将七星剑打出,同时身形一阵明灭,下一刻已是出现在了陈玄木面前。
那一人一剑如同星辰变换般相互交替,司徒兢出现在了七星剑之前的位置,他一手接住随后而来的仙剑,另一只手抓住风平,顺势将他向着逍遥公子的方向掷去。
整个过程不过一个呼吸。
陈玄木骤然变色,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星辰剑诀!?”
万剑门自古传承着两套剑诀,一个是万剑诀,这是万剑弟子必须修行的基础法决,也是最广为人知的。
其二便是这星辰剑诀,虽然名声不显,但却更为玄妙,据说此剑诀修成可引动星辰之力,威力不俗。
但并非所有万剑弟子都有机会修习星辰剑诀,它需要修士具备一定的特质,而且要将万剑诀完全领会贯通后才能修炼。
因此,有的万剑门人终其一生也不曾得见此法决,却不曾想,而今这翩翩少年竟已能将这星辰剑诀运用自如了。
陈玄木还有些不敢相信,但司徒兢早已站在了他的面前,含笑道:“怎么样陈长老,你可说话算数?”
“当然。”陈玄木回过神来,冷冷说道:“他可以走了,但是……你不能!”
说罢,陈玄木向着青竹道人递了个眼色,随即引动体内灵力,玄冰灵剑得到响应,瞬间激射而来。
司徒兢见状连忙后撤,青竹道人追将上来,又是以青竹灵剑连斩数下。
青芒频繁闪动,化出无数尖锐的木刺,封锁着司徒兢的退路。
好在司徒兢反应灵敏,不断变换着身形,躲过了一次次的攻击,同时催动七星剑予以还击。
一时之间,寒冰、神木、星辰三种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碰撞,形成了一幕绚丽无比的景象。
不远处,逍遥公子将风平安放好后,对他说道:“小兄弟,你快跑吧,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跑,不出半时辰就能离开这片森林。”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支药瓶,从中倒出一粒药丸送于风平口中,让他吞下。
药丸入喉,风平感觉体内一丝灼热,麻木的身体渐渐恢复了知觉,之前受的伤也完全康复了。
“这粒药丸能将你的体能提升到极致,但只能维持一个时辰。”逍遥公子再三叮嘱:“是药三分毒,它的副作用极大,一个时辰后你会陷入完全的脱力状态,一定要在此之前找到安全之所,切记。”
风平将这些话牢记于心,但却未曾动身,只是看着逍遥公子,道:“可是你们……”
逍遥公子笑道:“放心吧,打不过就跑呗,这点本事我们还是有的。依我看司徒兄至少还能拖住大半个时辰,足够你到达安全距离了。”
见风平仍旧未动,逍遥公子又道:“还愣着干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风平忽然问道:“为什么要救我?”
司徒公子有些头疼,还是答道:“本公子不是还欠你一块上品灵石吗?这下算是还清了,我们两不相欠。”
说着,逍遥公子洒然而笑,那笑容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却在风平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风平站起身来,向着逍遥公子深鞠一躬,又看向了那正与北冥二人交战的司徒兢,说道:“救命之恩,定当图报。”
今日一别不知能否再见,但这份情,他牢记在心。
司徒兢似是听到了风平的话音,他回身看了风平一眼,并无太多表情,再度投入激战之中。
再无多言,风平转身便跑。
“小子,想跑?”
陈玄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分说,已是携剑追来。
玄冰灵剑破空而至,却在将要击中风平时被司徒兢挡了下来。
他将七星剑横在身前,凛然道:“你们的对手是我。”
风平一直在跑,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的铿锵之音。
不多时,司徒兢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是一声高昂的断喝:“星河万丈!”
风平不禁回望,却见刚才的那片区域已经陷入了无穷的黑暗,其间不时有银光闪烁,仿佛满天繁星在交相辉映。
司徒兢的身影不断于其中显现、消失,似乎与那片天地融为了一体,化作了那黑夜中的一颗星辰。
许久,陈玄木和青竹道人的身影再未出现,风平也再未回头。
风平没有想到,因为一块灵石,这萍水相逢的二人竟还了自己这样天大的一个人情,他自觉受之有愧。
但若他不走,那二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自己反而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想到这些,风平突然感觉到无比的纠结。
什么时候自己的存在竟然变成了别人的负担?
什么时候逃跑,反而成为了面对危难时的唯一选择?
最讽刺的是,在做出这个选择时他竟然没有丝毫犹豫。
这本该是属于他的一场战斗,如今却要别人为他承担,一丝无力感油然而生。
风平不是一个胆小鬼,也不愿做一个懦弱的人,可是现实就是如此,血淋淋到绝望。
一路上,风平一直在奔跑,而这些问题也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之中。
牵绊着他,纠缠着他,让他的脚步变得异常沉重。
他继续奔跑,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迷茫。
这夜早已过去,天空一片清澈。
而风平的心中却是无尽的阴霾。
朝霞透过婆娑的树叶在大地上刻下斑驳树影,余光映照在风平的脸色,有些刺眼。
不断闪烁的光影搅动着风平的视线,也让他的大脑进入了混乱的思考:
“我还是太弱小了,一直都是。”
“有心无力就是无能,勇气和信念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无能者来说一文不值。”
“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强大?才能真正掌握话语权,才能不需要别人保护,才能在遇到危险时勇敢的站出来,说这一切我都能解决?”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逃跑,像一个小丑……”
风平越想越觉得迷惘,脑子里仿佛有茫茫多纷飞的纸屑,上面明明写满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但当他急于将这些纸张重新拼凑时,却又被无情的撕碎了。
他多么希望有人能为他解答,哪怕只是给他一点提示。
而就在这时,脑海深处,一个声音呼之欲出:
“没有人生来就是强者,都是靠着勇气和信念度过无数艰难险阻,一步步行至巅峰。”
“站在高处的人总是被人仰望,但是没有人想过他们是如何爬上去的,这世间可以被称为神的人屈指可数,人们只看到了他们的无上神威,但谁曾想过他们也有逃命时的狼狈,谁曾念及他们成神前经历的种种磨难?”
“即便是成神了又如何,神也会无力,也会迷茫,他们曾经面对的绝望你无法想象。”
“有时候实力再强也改变不了什么,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真正强大的并非表面上的力量,而是内心,一颗坚毅、无所畏惧的心。”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正因为你敢于直面自己的弱小才没有让危险进一步扩大,逃跑有时候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失去了卷土重来的那份信念。”
“弱小并不等于软弱,即使是一个凡人也在努力做生活中的强者,无论他们多么平凡,都在努力的与命运抗争,也许有过无奈的妥协,但他们从未放弃希望。”
“敢于面对弱小才能变得强大,而选择软弱,只会对自己失去信心,苟且偷生,除了抱怨和纠结于命运的不公,一无是处。”
听到这些话音,风平脑海中的混乱渐渐有了一丝头绪,他不禁停住了脚步,回望走出的那片森林。
“谢谢你们保护了我的弱小,等到我变强之时,换我来保护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