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堆旁,苏定一家围火而坐,但几人间的气氛却明显沉闷和压抑,与周围族人的欢快和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叶!今天是怎么回事?”哥哥喀巴与苏定肃然对坐,眉头早已皱成了深深的“川”字。
甫一打猎回来,他就听到了很多族人议论纷纷,说自己的弟弟在今天的射箭中成绩特别差,竟然一共才射到了三只丛鼠!
“你平时箭术倒也说得过去,可这次怎么才射到三只?三只!你知道射的最多的是多少只么?铁翎今天射了一百二十只!你知道你差了多少么?”喀巴的脸色通红,不知是气愤还是篝火的反光。
“小叶射到了四只……”小娜娜觑了一眼篝火架上的四只丛鼠,小声地抗辩了一声。
“是三只!”苏定终于抬起了头,对着喀巴说道。
娜娜也被喀巴一瞪眼,缩了缩脖子,不敢吭气了。
之所以变成了四只丛鼠,是因为有个少年说有只丛鼠是喀叶先射中的,非要把这只丛鼠算是喀叶的,硬塞给了他。而其实还有一些族人见喀叶射到的丛鼠太少,出于同情和安慰,也提出要送给他一些,不过都被他婉拒了。在这方面,他苏定有自己的骄傲和倔强。
“小叶,能说说为什么吗?”看着弟弟脸上刚硬而黯淡的线条,喀巴心里暗叹一口气,声音平缓了一些。
虽然心思粗豪,但这两日喀巴也感觉自己的弟弟好像长大成熟了不少,因此下意识也并不想对他太过训斥了。
望着喀巴、阿雅还有娜娜的殷殷目光,苏定只好又重复着自己的说辞: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不太会射箭了,可能是几天没摸,手生的缘故吧……”
听到这话,喀巴几人沉默下来,彼此无声对视,眼神中还有着失望和难以置信。
苏定也只好报以苦笑,今天已经有很多族人来询问和关心自己了,而自己却只能以此搪塞。他不能说自己李代桃僵,也没法用发挥失常来辩解。因为他今天发挥的实在是太差了!以状态不佳为借口根本不足以蒙混过去!在残酷的事实面前,任何辩解都变得苍白无力。
是啊,如果是真正的喀叶,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呢?可是,自己根本无从解释,只能默默接受族人们异样的眼光。
“阿巴,别吵小叶了!他已经够难受了!”阿雅有些爱怜地看了苏定一眼,拍了拍喀巴的后背,“好了,肉都要烤焦了,咱们开始吃吧!来,小叶,这个丛鼠给你!吃多了有了力气,明天你的丛鼠就全回来啦!”
说话间,阿雅不由分说将一只串着丛鼠的木条塞到苏定手中,又拿起了一块肉递到了喀巴的手里,软语抚慰着他,试图缓和场上的气氛。
“哎!”喀巴长叹一口气,宽厚的手掌越过身前的篝火堆,落在苏定肩膀上。
他的手掌轻缓,从来没这么轻过,可是苏定心头却更感沉重。
接着喀巴长立而起,阔步向外走去。
“阿巴,你去哪?你的饭还没吃呢!”阿雅诧异地站起,对着喀巴的背影喊道。
“我吃不下,你们先吃吧!”喀巴头也不回地说,不一会便去得远了。
阿雅呆呆地望着他走远,想要挽留,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怔了片刻才又重新坐下,嘱咐起苏定和娜娜两人:“你们别都吃完了哈,一会儿给喀巴的留着。”
苏定只觉得如鲠在喉,哪里还吃得下去,把手中的丛鼠串往娜娜手里一放,也站起身,对着阿雅说道:“阿雅,我也吃完了,先走了哈!”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你这孩子!你还没吃呢!”
却见苏定脚步渐快,片刻间便跑得远了。
“哎!”见到阿雅长叹一口气,悻悻坐了下来,一直闷声不吭的娜娜小眼睛滴溜溜转了转,原本已经不慢的吞咽速度陡然又增加了一倍,不过片刻她便摸了摸浑圆的小肚子一蹦三尺高。
“阿雅!我吃完啦——”像燕雀一样即将飞走的娜娜突然又拖了个长音折返回来,摸起吃剩的一串丛鼠,朝阿雅做了个鬼脸,便又跑得无影无踪。
“你们啊……”原地只听见阿雅无奈的长叹。
……
“嗡!嗡!嗡!……”空地上,一道身影正在不断地弯弓控弦,一支支羽箭从他手中飞出,时而扎在他对面的一株树干上,但更多的时候却只能跌落在旁边的泥土中。
“小叶——”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奔过来,跑到了射箭人的身边,手里似乎还一串丛鼠。
来的人正是娜娜,她身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上气不接下气得道:“呼!可找到你啦!小叶,饿了吧,喏,吃个丛鼠!”
那道身影终于停下了射箭的动作,转过身来看着娜娜。他接过娜娜手中的丛鼠,轻轻吐了一口气:
“还是我的娜娜好啊!”
“咯咯!那是!”娜娜笑着拍了拍手,看着苏定狼吞虎咽地吃完,又准备弯弓射箭了。
“才一只丛鼠,怎么填饱肚子?”
突然一个熟悉的嗓音响起,两人回头看去,喀巴已经提着一些食物走了过来。
“阿巴!”两人吓了一跳,忙拘束地立在那里。
也许是看到了喀叶的努力,喀巴脸上已不像刚才那么严峻,脸上已恢复了些许慈和:“快吃吧,小叶,吃完了才有力气射箭啊!娜娜,你也没吃饱吧,来!阿巴这儿还有!”
“哈哈!太好啦!”小娜娜立刻原形毕露,从阿巴手里接过一串烤肉,美滋滋地大朵快颐,苏定也接过食物,心中满满都是感动。
今天消耗颇大,他也真是饿的狠了,不过片刻,便风卷残云地吃完,一步跳起,又一次拿起了弓箭,就要扣弦射出。
“等一下,”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动作,“手不要太僵硬,像这样……”
眼角余光看去,喀巴已站在了自己身边,一点一滴地纠正着他的动作。
“小叶!阿巴在这里!你更要加油哦!”一旁的小娜娜挥舞着手上的烤肉,作摇旗呐喊状。
苏定只觉得眼角似有湿润涌起,忙偏过头去,怕被阿巴和娜娜看见自己的怯态。
“臭小子,婆婆妈妈,快点!”阿巴却已发现了苏定的异状,笑骂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臂膀。
苏定蓦地回头,眼神中似有灿然的目光!
“嗡!”
一枝箭羽稳稳地落在了树干上!
……
有了喀巴的亲自教导,娜娜的加油助威和帮捡箭支,苏定只觉得如有神助,射箭的水准稳步,让自己振奋莫名,喀巴连连点头,娜娜欢天喜地。
暮色渐沉,苏定在射箭中完全沉下了心神,忘记了时间,直到喀巴连声催促,直到天色已是渐趋阴暗,直到娜娜直打瞌睡,苏定才恋恋不舍地收起弓箭,和两人一起往家里走去。
直到这时,他才感到双臂阵阵酸麻,扣弦的指节更是勒得火辣辣的疼痛,想必今天晚上锻炼的强度有些太大了。
但没办法,笨鸟先飞啊,明天,还要继续加练!
苏定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坚定地朝前走去,片刻间几人便消失在原地。
这时,他原本射箭当作靶子的树干旁出现了一道健硕的人影,人影抚摸着枝干的那些凹痕,喃喃自语道:
“又比下午准头强了不少……”
他微微侧过脑袋,借着月光的反射,这才在模模糊糊中看清了他的侧脸,正是铁浩,此时他望着苏定离去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
纵跃之间,他已如一只狸猫般往自己的茅草屋无声又迅疾地踱去。
对喀叶的盯梢就到这里吧!他心中暗想道,经过今天一个白天的观察,他对喀叶的观感已有所变化,心中隐隐少了一丝戒备,一丝担忧,反而多了一丝欣赏,一丝期望。
“好好努力吧,小子!既然圣树大神这么看好你,那就让我看看你如何度过难关!”
他低声呢喃,眨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消逝于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