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是公平的。祂会奖赏你的善意,惩罚你的恶行!
——圣殿十七世掌典圣宗,泰伦斯编订《警世语》一则。
波利姆小屋
钱宁接过诺迪手里廉价的布姆酒。
“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奴隶女人死去后,无论做什么都很专注的诺迪变得散漫了不少。至少在钱宁的观察是这样,骑士训练中时常走神,而且对待他看重的第一份工作,酒馆侍者,也开始随意的迟到、旷工。
这让“波利姆小屋”的主人,一位善良的品酒师,在一年多前收留了离开罗兰堡的诺迪住在酒馆阁楼的西里特非常担心。
“我去了罗兰堡。”诺迪没有说明原因,问起了另外一件事,“里斯曼商会的奴隶展览是什么时候?”
“下一年狼觅之月的初始日。”钱宁大概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奴隶展览就是一场大型的奴隶交易。
“你准备怎么做?”诺迪不是一个习惯请求帮助的人,钱宁可不想看着他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诺迪收起桌上的空酒杯,“阻止这场交易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买下所有的奴隶。”
确实是简单粗暴的方法,但诺迪每月一银斯特三铜费尔的薪水。按照王国还算稳定的兑率,百枚左右铜费尔可以兑换一枚银斯特,十枚银斯特可以兑换一枚金克朗。想要买下几十个奴隶,那是不可能的。
诺迪很直接的说道:“我没钱。”
钱宁轻敲着桌面,“你不会想要...暴力威胁吧?”
“你能做到?还是我疯了?”诺迪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很简单,让里斯曼商会主动取消!”
钱宁动作随意地往后靠,“嗯,你确实是疯了。”
诺迪没有解释,“这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钱宁认真起来,这还是诺迪第一次主动求助,“你真的有办法?”
“可能吧。”诺迪没有充分肯定,“你知道阿尔杰·里斯曼吗?”
“里斯曼家族年轻一代。”钱宁想了想说道:“但似乎并不受重视,很少听人提起。”
诺迪低声道:“我需要知道他在做什么,和不被重视的原因。”
酒馆,天然的信息交汇场所。只要有一定的辨别能力,获取一些消息并不难。诺迪也可以做到,但那需要时间,他必须尽快掌握这些。
钱宁抓住了重点,“你想威胁他帮忙?”
诺迪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强调道:“这很重要。”
......
隆冬时节,夜幕总是降临的很早。空旷的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只有维恩这个因为喝酒被商会多次警告的酒鬼,满脸陀红、摇摇晃晃的走在街边。
一阵寒风吹过,维恩打了个哆嗦。
“见鬼,这该死的天气。”
啪,清脆的碎裂声,一团火焰砸在面前。
维恩吓得打了个酒嗝,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眼神望向火焰后,灰袍笼罩的人形。
“你是谁?”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逃跑吗?”灰袍人的语气是疑惑的。
维恩轻蔑的扯起嘴角,在汉拿城有人敢挑衅里斯曼商会?他可是...
“冰刺!”
低沉的声音,一道小臂长的冰锥凝结成型。映照着火焰的晕黄眨眼插进了维恩的左臂,迅猛的力道带着他踉跄摔倒,鲜血浸染了整条冰锥。
“魔...魔法!”维恩惊恐地眼神看着插在左肩的冰锥,声音颤抖。
剧烈的疼痛和魔法的冲击,让他彻底清醒了。一边逃跑,一边大声呼救。
如果说魔法是邪恶的代表,那么魔法师则是死亡的象征,这让维恩没有一丝反抗的念头。
灰袍人并不接近他,只是缀在后面,每一次伸手都会带起大片火焰,清水或者是细小的冰碴。
幽暗的小巷中,灰袍人站在唯一的出入口看着蜷缩在角落里,一路呼救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的维恩,突然开口问道:“你听说过一则狼与牧羊人的寓言吗?”
维恩爬起来跪在地上哀求道:“巫师大...大人,求...您放了...我吧。”
左肩的疼痛、被水淋湿的潮冷、火焰烧伤的灼痛,凄惨的维恩没有放弃任何求生的可能。
“你知道凯西吗?”灰袍人继续问道。
维恩有些崩溃,就没有个正常的问题吗?
灰袍人蹲在维恩对面,“她甚至没有祈求继续生存,只是干脆的死亡,都没人回应她。”
突然,灰袍人一伸手。维恩瞪大双眼,嘴里不停呕出大口鲜血。一道冰锥横插在他的脖子上,尾部正被灰袍人右手紧紧抓着,而左手绕到颈后捏住一柄尖锐正对后脑的匕首。
维恩不甘心的盯着他,双眼密布血丝,但生机的流失带走了他全身的力气,最终只能任由手臂带着匕首垂落。
“她叫凯西,那个被你凌虐致死的人,至少你应该记住她的名字。”灰袍人自言自语道:“你也要死去了,大概不可能见到她并道歉,你们死后去往的世界是不同的吧?”
灰袍人站起身望向东南,那是荒墓园的方向。
......
“那是你做的?”
钱宁看着瘦了一圈,苍白的脸庞上眼底浓重阴影非常显眼的诺迪。其实他不需要问也明白这是第一次杀人所带来的不安和自我怀疑,造成睡眠不足,食欲不振的后果。
诺迪神情恍惚,钱宁低声叹息道:“你不应该胡乱使用魔法,动静太大了。”
这是他听到买走奴隶女人的里斯曼商会成员被魔法杀死,街上还遗留了大片魔法痕迹的第一反应。
“魔法,真是恐怖,腿粗的冰锥就那么插在维恩的脖子里。”
“左臂也被砍了。”
“不是说被烧成黑炭了吗?”
整个酒馆都在议论这件事。
“维恩可不是个安分的人,手里有不少人命,天知道他惹到了谁?”
“听说现场有多种魔法痕迹,那会是同一个巫师干的吗?”
“应...应该是吧?”
夸大后的事实继续在人群中扩散,不安很快蔓延开来。
“你是想...”钱宁有些明白了。
果然,又过了几天,里斯曼商会的一份声明证实了他的猜想。大致的内容是,由于汉拿城出现数量不明的巫师,对安全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为了避免人群聚集造成更大的伤害,决定延期举行奴隶展览。
钱宁再次来到波利姆小屋。
“接下来,你的想法?”
“还没想好。”诺迪看着他问道:“阿尔杰那边?”
钱宁难得露出了窘迫的表情,“很抱歉,你的两个要求我都没能做到。”
关于阿尔杰的消息太少了,他甚至在汉拿城和罗兰堡间往返多次。但阿尔杰实在太安静,只看到他偶尔外出见了两个人。
“一个似乎穿着圣殿的白袍,另外一个戴着银色面具,但我没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钱宁补充道:“阿尔杰是婚外情的结果,不知道这和他在里斯曼家族几乎是隐形的存在有没有关系。”
类似的事情在贵族家庭中并不鲜见,但只要被家族承认,受到的待遇并不会比婚内子女要差,这也是钱宁感到奇怪的地方。
“我要和阿尔杰碰面,不会被哈维注意的那种。”诺迪说道。
钱宁摇头,“这可不太容易。”
......
诺迪没想到机会来临的这么快和突然。
因为这次事件,阿尔杰被召回汉拿城,四处宣传杀人巫师会很快得到解决,奴隶展览只是延期不会取消。
里斯曼商会需要摆出一个姿态,他们并不惧怕巫师,同时也是为了维持奴隶展览的热度。
而人流密集的波利姆小屋酒馆理所当然成为了宣传点之一,阿尔杰正一身贵族正装站在用来演奏音乐的高台上发表着宣讲。
在休息的间隔,阿尔杰被引导至酒馆阁楼,藏在门后的诺迪伸手锁起了房门。
“阿尔杰先生,这里是我的卧室,请随意。”
阿尔杰愣了一下,迅速恢复微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这位小先生。”
“谈一笔交易。”诺迪开门见山道:“五百金克朗,我会告诉你哈维先生两年前猎巫失败的真正原因,相信那对他会是个巨大的打击。”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阿尔杰和哈维对于继承权的争夺,在罗兰庄园不是一件隐秘的事。
阿尔杰轻推眼镜,“假如我拒绝呢?”
“相信哈维先生很乐意补救自己的过失。”诺迪表现的信心十足。
同样一件事,哈维可以掩盖自己的不足,而对阿尔杰来说,这是一个可以用来攻击竞争对手的机会。问题是谁会先知道并做好充分准备。
“但哈维不会放任一个可以威胁到他的人继续生存,所以你选择了我。”阿尔杰的直觉敏锐而准确。
诺迪沉默了,僵持的气氛持续了很久。才在阿尔杰自信的目光下露出无奈的表情。
“阿尔杰先生可以提出自己的条件,交易成功的基础是双方自愿,单方面压迫不会是一件好事。”
这是妥协还是强硬,要看对方如何理解。
“两百金克朗。”阿尔杰伸出两根手指,“买下你的消息,并且我希望你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在罗兰堡。”
阿尔杰十分谨慎,他知道在这个特殊时期哈维不会回到汉拿城,避免两人接触是必要的。
诺迪没有立刻答应,接着就是一场正常交易的压价与加码。
三百金克朗,附加条件不变。这是两人最后认同的结果,同时诺迪说出了罗兰堡地下通道和奥利弗的事。
“你不怕我反悔?或者...”阿尔杰眼神闪烁。
诺迪不答反问,“你会吗?”
阿尔杰盯着他眼神锐利,诺迪同样直视着他,看不出情绪。
“三百金克朗,最迟你会在明日天黑前收到。”
阿尔杰并不准备反悔或者做出更加激进的事,眼前这个人无疑是个出色、重利的商人。三百金克朗就是他也很难轻松送出手,但这无疑是值得、必要的。
他的出生是意外,他的回归和不被欢迎也是意外。
意外,大概是他最厌恶听到的。
“合作愉快。”诺迪站了起来,“作为对阿尔杰先生慷慨的回报,请注意一个叫奥布里的巫师,他似乎非常有野心。”
阿尔杰离开了,钱宁走了进来,他一直守在门外。
“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商人!”
一个消息,直接开出五百金克朗的高价,留了压价的空间。先是态度强硬,在局面转为不利的情况下,态度适度软化守住底线,给了对方掌控主导权的错觉,顺利达成交易。
最后那场无声的对峙,如果诺迪稍稍表露出不安或怯意,现在面对的可能就是另一种不太美妙的局面了。
如果不是诺迪事前说出了自己的准备,他大概是看不出来这些的。
钱宁犹豫着问道:“奥利弗,是指导你药剂学的那位吧,你这么做没关系吗?”
诺迪没有任何负担的说道:“有些事,他们也该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