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被招安,不过崖上的人数加起来肯定多过了一百零八人。
他希望可以尽快的敲定所有人的身份,要不然将来这些山贼只能是隶臣、刑徒。或者逃亡到更远的北方,然后就是最多不出两代人,他们就会变成跟胡人一样的牧民。
王尧不是及时雨,这场大雪也不是及时雪......
自深冬开始,雪花断断续续的足足飘了近半月,鹰嘴崖上那些早已废弃的茅屋也被压塌了不少。山贼们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将积雪推到山下。
这场大雪的范围有多广没人知道,可能整个帝国的主人始皇帝也不知道。
这不是什么瑞雪兆丰年,这已经是一场特大的白灾。
下雪时天气其实并不算寒冷,但许久未见的太阳冒出来后,冰雪开始融化。这个阶段才会让人感觉到什么叫冻得刺骨。冷风一吹,没骂两句脏话就算是有教养的人。
大雪封山,唯一作用就是让南宫雨一直滞留在了崖顶。在对方悉心的照料下,王尧左肩的伤势也终于痊愈。
练完了武,架不住楼烦的哀嚎,只得坐在院中手里端着南宫雨递上的清茶,看着楼烦拿着军刺挥舞。
当楼烦收势走向自己,腼腆的问道:“少爷,我练的怎么样”时,王尧勾勾手指将南宫护也喊到近前:“你教的?”
南宫护摇头,一副我不认识这人的模样。
“楼烦啊,我现在觉得你将来不止可以成为箭术大师,更能成为武术宗师。
刀呢是挡、砍、削。你手里拿的军刺是刺、割。这几个字练好了就行了,但是你拿着军刺又是砍,又是劈的,你自创了一套战法?是不是瞎叽霸挥?
这玩意本来就短,你想要在战场上用几乎是不可能的,你骑在马上拿这玩意能伤到谁?这东西适合的是街头巷尾间的私斗,或是半夜摸营时的暗杀,又或是筵席间的暴起发难。”
看着楼烦满脸通红的样子,王尧又道:“一柄弓,一把刀保命,够了。贪多嚼不烂,别以为自己年纪小就能博众人之长。习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八个字你现在能认全吗?”
本来想开导一下楼烦别钻牛角尖,可效果似乎越讲越不好,只得挥手打发众人走,享受一下二人时光。
“你是真的不能为人师。”南宫雨拍着额头道。
“做好师弟我就心满意足了,为人师我是不敢想。那是误人子弟。”
南宫雨笑道:“那项籍怎么说?我记得你当初对他可是下了大功夫的。”
听到项籍两字,王尧眼神一亮,一改懒洋洋的样子,盘腿端坐询问着项籍的一切。王尧下山之后不久,项籍也跟着下山这点,早在碰到南宫护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后来项籍托人将信带到牛头村,这点他也知道,不过一直不敢细问而已。
从南宫雨嘴里知道了项籍回到南方后,也是日日习武,没有丝毫的懈怠。最难能可贵的会读书了!有些书中不明白的意思,会在信中询问南宫雨,可再后来慢慢的开始吼着在家里没意思,想要再回谷中,不过项梁不同意,一直以他学艺不精不足以外出为由来阻拦。
两人聊完了项籍,南宫雨起身道:“走吧,去看看我给你带的东西。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再等几日我就该起程了,”
来到南宫洺的住处,崭新甲胄,头盔,箭矢,军刺。在这凛冽的寒冬,王尧心中却是暖暖的。
试穿铠甲的时候,王尧看到胸甲的内侧甚至有着两个小字,正是自己的名字。束带拉紧,南宫雨一边整理一边问道:“合身吗?”
等来的是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
正在这二人温存,享受二人时光的时候,肤施城内蒙冲终于将韩归做好的验传交给了猴子。
接过木盒,打开看过后的猴子小心翼翼的将盒子重新盖好,也不恼怒。笑嘻嘻的对着骑在高头大马上冷眼看着自己的蒙冲道:“有劳将军,少爷已经交代过了,粮食不日就会运来。”
听到王尧已经安排好,蒙冲丢下一句“送往郡守府交人查验入库便可。”拨马便走,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个尖嘴猴腮的家伙。
贴身怀揣着木盒,对着一旁的心腹苦笑道:“这么个盒子,几根木条就讹了咱们八千石粮食。”
“兄弟们终归是不用再背着个‘贼’字了,以后死了去见爹娘,好歹不至于丢人现眼,知足吧。我这就去安排人手跟马车。”
“先将我屯在城外的直接送过去,记得最好还是用那些去过崖上的张家人,莫要让太多人知道。走时再来我这取这盒子,我这两天就守着它了。”猴子拍着怀中的盒子叹声道。
王尧一直屯粮的原因除了自己吃跟酿酒外,最重要的原因其实是因为始皇帝开创了以粟拜爵的先河,以至于后世的历朝历代基本或多或少的朝廷都会用爵位、官职来换取粮食。汉末更是达到了顶峰,三公九卿甚至都可以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本想着将来买爵,甚至升官。可鹰嘴崖的山贼既然选择了继续追随自己,那就只好更改下初衷,由爵位变成了一个可以敲定这些人跟脚合法的小小身份。
因为烈酒,不止张家赚的盆满钵满的满嘴流油,从猴子身上的穿着以及被称呼为猴管事也可见一斑。
所得的财物,除了日常所需的盐等山上不能自足的外,加上少量的铁料。基本都被他换成了各种粮食。
鹰嘴崖的山贼数量越来越少,可粮食却是越来越多,以至于那粮仓如果收支再不平衡一下,大门都快要被粮食给挤塌了。
南宫雨带走了铁匠,也带走了山里的孩子,在南宫洺跟山贼的护送下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张宁跟着家仆回了张家在肤施城里的宅子。留下几个实在不愿下山,只希望可以老死在崖上的山贼守着空荡荡的山崖后,其他人押着粮车赶往已经很久没去过的长城以里。
鹰嘴崖有钱蒙冲是知道的,因为那些钱大部分都是他换来的。
可八千石的粮食不是带壳的‘粟’而是‘精米’后。韩归大笔一挥,就将第一份两千石的军粮直接划给了蒙冲的军营。
晃晃悠悠的将粮食运到府谷,当主薄确认粮草无误告退之后。
见蒙冲站在自己的亲兵队前笑着看向自己,王尧笑道:“韩大人说今后我就在你的麾下了?”
“自家兄弟,走进营。”一边说着,蒙冲上前就要拉着王尧打算带他看看自己的军营。
躲过蒙冲的大手,王尧微微后撤一步行礼道:“士卒王尧,见过蒙校尉。”
蒙冲一愣,苦笑一声刚要开口。只见王尧身后众人一起行礼齐声道:“见过蒙校尉!”
扶起躬身行礼的王尧,蒙冲低声道:“只是我这亲兵在侧,不必如此。”
“礼不可废啊。谢了。”
蒙冲知道王尧‘谢’是指什么,急忙道:“先别谢急着,你还有事要做。”
蒙冲怕王尧这些人不习惯军中的生活,尤其是南宫豹,牛石头这样的刺头如果强行将这近百人的山贼拆散,不知道哪天就会出什么幺蛾子。
尤其他们当中不少像楼烦这样一眼看去明显可以看出不是华夏人的胡人。思来想去蒙冲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让这些人全做自己的亲卫。
身为大秦边军校尉,蒙冲麾下有一支总兵数十分之一的亲兵卫队,来保证他的安全。当亲兵的待遇也要比低层士兵好很多,但是军法也更加严酷。如果蒙冲战死,身为亲兵的三百人悉数有罪,若无首级抵罪,重则处死,轻则为奴。
一般情况下,秦军中如果这种级别的军官战死,那他的亲兵也没几个人会活着走下战场。
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将军的亲兵,宁愿自己死也不会让主将受伤的原因。不止是那些家将,哪怕战时临时抽上来的人也一样。这些人不止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忠心,想要立功。
蒙冲的亲兵除了蒙氏家将外,还有一部分是自己提拔的。而王尧等人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心服口服的让出自己的位置,重新回到营中去做一名士卒,或是伍长、什长。
来到大帐前,已经等候多时的几十名士兵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身后的人。蒙冲站到高台上大声道:“秦军之中,最重勇武。今日给尔等一个机会,胜者入本校亲卫!”
话音刚落,对面一员壮汉便迫不及待的走出队列,怒声道:“某家名风,爵至不更,谁与我一战!”
靠前的南宫护与牛石头几人撇了这人一眼,却没人理会这国字脸,满脸胡子的壮汉。
这人以为对方怕了自己,没人敢战,更是吼声连连。
身后那些袍泽兄弟更是发出一声声嗤笑。
突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咕噜”一声。
王尧平静的对着怒视自己站在圈中的风道:“对不住,某家赶了一天路,肚子饿了。”转头又开口道:“下手轻点,以后都是袍泽。”
拿着狼牙棒的南宫豹这才摇摇晃晃的从人群中走出,铃铛大的眼睛对着有些不知所措的风俯视道:“你能接我一棒子,就算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