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又是月黑风高,寂静无声之时,应淘换了夜行衣,捐了细软,提了宝剑,毅然决定第二次离家出走。
话说昨天从华城回来,应淘便把自己决定上京找白丁的事告诉了应非言。
应非言听了自然不同意。闺女长这么大就跟着白丁出过一回远门,而且就她这迷迷糊糊的性子要真跑到危机四伏的京城去搅和,这不开玩笑嘛!应非言当然不能答应!于是乎应掌门一巴掌拍上身边的茶几,大嗓门子一声吼:“胡闹!”
原以为应淘这次肯定又是据理力争、撒泼耍赖,可没想这次她竟做了回孝顺女,不仅没有顶嘴,晚上还给自己送了碗甜酒酿。
应淘不傻,总结了上次逃婚失败的经历,这次应非言反对她的时候,她早在心里打定了主意悄悄离家。在端给应非言和应不归的甜酒酿里加入安神助眠的药物,确保自己不会被他们逮回去,应淘蹑手蹑脚穿过后院,路过打听,四处张望,冲出大门,顺利离开了三鼎派之后半点不敢耽搁,一路向着山下飞奔而去。
应非言摇着头从门口的阴影里走出来,也不知这次默许应淘下山去找白丁的决定是对是错。应不归拍一记自家老爹的肩膀,半是无奈半是安慰道:“爹你放心吧,有我暗中跟着,丫头出不了事儿。”
“一路小心。”应非言叮嘱完,目送儿子跟着闺女下山而去。
从三鼎山上京城的路其实不难走,最慢两个月也一定能到。不过介于应淘一不认路、二爱管闲事,等了迷了十七、八次路,管了二十、八次闲事之后再到京城,已是五个月之后的事了。
六月,夏初,晴空万里。
应淘终于踏上了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一身风尘仆仆掩不了她内心的愉悦之情。
京城毕竟天子脚下,人头攒动,应有尽有。比起郢都的川流不息则又是另一番风味。
白丁是跟着礼亲王秦肃来的京城,应淘一到京城,便开始打听礼亲王的府邸在哪里。幸好秦肃的名字在百姓当中足够响亮,不多时应淘就找到了地方。
王府占的地方很大,但外观也就普通而已,不过立在门口的那两只石狮倒是威严十足。应淘没心思琢磨这些,直接向门口走去。
门口立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守卫,拄着银枪,甚是严肃。应淘靠近门口五步距离的时候,不出所料被两个侍卫拦了下来:“此乃礼亲王府,尔等快快离开!”
“我……我来找人。”应淘也算见过些场面的人了,没有被守卫的气势吓住。
“你要找谁?”两个守卫互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站在应淘右手边的问道。
“我师兄,白丁。”
“这里没有这个人。”两个守卫又互换了一个眼神之后,站在应淘左手边的回道。
应淘眨巴着眼睛没有了声音。对方如此斩钉截铁地回了她的话,她也不好再胡搅蛮缠,毕竟师兄跟着秦肃来京城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如果现在已经离开了也是合情合理的。
“那我要找王爷。”找不到师兄就找带师兄来京城的王爷问问呗。
“王爷岂是你说见就见的,快点离开,别挡了门口!”守卫的态度恶劣,端着银抢就把应淘到了街上。
若是以前那个有师兄护着急脾气的应淘,被守卫这样对待早就提了宝剑上去和对方拼命,但经过几个月在江湖上独身晃荡的日子,应淘的性子已经改了很多,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去不行,她可以用轻功翻墙进去啊,这么多年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入夜,应淘换上夜行衣,绕到王府人烟稀少的后巷,提气运功,翻墙而入。
王府很大,应淘进到的地方是王府的后院,住的都是下人,不过由于王府长年冷清,守备和人气都相对较少,即使对王府不了解的应淘,在凭着感觉七绕八绕之后也被她走到王妃住的地方。
王妃住的地方毕竟是重地,守卫比之后院森严了不止一星半点,应淘侥幸多了了几拨巡逻的队伍之后还是被人给发现了。
虽然应淘并不知道自己绕到的这个地方是王妃住的院子,但守卫不会因为你找错地方而放过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可疑人物。于是在一阵忙乱和呼喊之后,应淘成功地被当成刺客而引来了王府里所有的侍卫,一人敌百,节节败退。
应不归本来跟着应淘夜潜王府,可由于应淘走得是在太没有章法,跟着跟着他竟把人跟丢了,在他还没来得急抱怨一下自己妹子的时候,就见大批的守卫去往同一个方向,应不归尾随其后,果然见到了被守卫重重包围的应淘。
应不归现身抓着应淘就想把她带走,可谁知小丫头把他当成了坏人,举着剑就朝他面门劈了过来,应不归挥开应淘的剑,没有好气道:“臭丫头,是我!”
应淘听出了应不归的声音,又是惊奇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出去再说。”应不归一边帮着应淘打退身边的守卫,一边寻找包围圈的突破口。
“不行!我还没见到王爷问他师兄的下落呢。”必须承认,应淘有时候会倔得不分情况。
“现在这样,你是打算到王府的地牢去打听你师兄的下落吗?”应不归此刻很能够理解自己老爹对应淘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可是……可是……”应淘“可是”了两下没“可是”出个结果,一边挥着宝剑一边被应不归往人少的地方带去。就在这时,应淘眼角撇到了一个一身青衣的人站在包围圈外驻足观望,虽然不知道那人是不是白丁,便扯着嗓子叫了出来:“师兄!是我,快叫人别打了。”
白丁接到下人的报告说王府的守卫们在王妃的院子里捉拿刺客之后便打算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自己出力的地方。刚到王妃的院子里便看到将两个刺客围城一圈的守卫缓缓地往自己的方向移动,他刚想提剑跃进包围圈帮着捉拿刺客时,就听到其中一个刺客在唤“师兄”的声音,而且那声音听着好像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应淘,不对,不是好像,那根本就是应淘!
……
“住手!全都住手!”白丁运气高喊,喝止动手的双方。
守卫们知道这个在王府里住了很久的青年地位不同,纷纷停下了攻击的动作,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白丁走近,其中一个黑衣人便一个箭步冲向自己,他下意识地防备,对方被他摔了出去,蒙在脸上的黑巾掉落,他一看,这人除了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师妹应淘还能有谁?
“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了!”应淘抚着被白丁摔出去而磕到的额角,一脸哭丧地坐在地上望他。
这下事情麻烦了……
白丁在心里默默叹息,皱着眉,上前扶起坐在地上的应淘,看向另一个摘下蒙在自己面上黑巾的人,正是应不归。
白丁向守卫长解释了一番,这场闹剧才算收场。秦肃接到回报的时候,对白丁这个师妹的举动亦是哭笑不得。看着擦过伤药,但额角依然肿的高高的应淘,秦肃甚至要怀疑她真的是那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将军言子宗的女儿吗?
应不归抖着从脸上接下来的黑巾,走到白丁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丫头平安交到你手里了,之后的事情我不管了。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慢着,应不归你还没说清楚你怎么会在这儿呢?”白丁还没有出声,应淘扶着磕伤的脑袋想起了件重要的事儿。
“哦,这事儿……”应不归抖着黑巾在手里转了个圈,云淡风轻道:“你下山我就跟着你了。老爹哪能放心你一个人下山。”
应淘看着应不归一脸不可置信,接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上个月我在青石镇抓采花贼的时候帮过我的那个黑影是你?”
应不归点头不语。
“再上个月帮桃花村的村民抓山贼的时候那个蒙面大侠也是你?”
应不归又点头不语。
“再再上次我顶替王老伯家的闺女嫁给老色鬼,后来救我出去那个也是你?”
应不归再次点头不语。
“再再再上次我被人骗到女肆,后院那把火是你放的?”
应不归依旧点头不语。
“那再……”
“够了!”白丁坐在一边听着,只感觉自己气血上涌,胸口翻江倒海般往外冒火——采花贼!山贼!老色鬼!女肆!应淘到底是多没有自觉!多会惹是生非!
“淘淘我让你好好呆在山上没事别乱跑的,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白丁刚才那两个字已经把应淘怔住了,再转头看看此时面上一层青黑的师兄,应淘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的那种,她打量了一个周围的环境,以自己的功夫逃过师兄发怒的机会是三成;向师兄撒娇逃过他发怒的机会是五成;自己直接晕倒逃过师兄发怒的机会是十成!
主意已定,扶着脑袋的应淘突然蔫了下来,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白丁,有气无力道:“师兄,我……我……我头晕。”
白丁抿紧了唇一脸严肃看着应淘,双手握成拳头松了紧,紧了松,虽然知道小丫头八成是在骗自己,可看着她脑门子上肿起的那一大块,白丁终是不忍心:“我带你去房间。”没办法,谁让他是宠爱小师妹的大师兄呢。
大半夜闹腾许久的王府终于归为平静。
次日,应淘躺在王府华丽的雕花木床上醒来,呆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在京城的礼亲王府里了。
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的时候白丁刚好敲门进来,给应淘端来了早点和她爱吃的甜食。
应淘想着昨天白丁对自己的气还没有全消,自白丁进门之后,她就装乖巧扮听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她也只能小口小口吃得斯文,就怕师兄故意找她茬,跟她发脾气。
应淘的表现白丁看在眼里哭笑不得,昨天看到应淘被一群守卫包围攻击的时候,他是既生气又心疼,真想和小时候应非言做的那样,把应淘按在自己腿上打她,可是一想到这丫头千里迢迢从三鼎山来京城是为了来找自己的,心里瞬间又软了下来,酥酥地透着暖意。
等应淘慢吞吞地吃完早点,白丁拿出一盒药膏,撩开她的刘海查看她额角的伤。
王府的药毕竟也是上品,虽不比无花宫的玉瑕膏,但一晚下来,应淘额头上的肿包已经消了下去,只是还隐隐透着青色。
白丁轻轻叹气,取了药膏小心翼翼抹到应淘额头:“你呀,总是不让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