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丁告诉过她,在江湖上历练的时候就曾经来看过辛瑞,只是当时没有向老人表明身份,将自己当作过客。而现在他没有了来自京城的顾虑,让老人知道自己安好便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
两人把马交给了院子里唯一的下人,跟着老人进到大厅,白丁等到辛瑞坐到上座便起身跪到了对方面前:“外公,丁儿不孝,让外公惦念。”
“白公子,你这是作何?”辛瑞被白丁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起身就要扶起白丁。
“辛爷爷,师兄就是您的外孙秦皓。十六年前被我爹就走之后改名叫白丁了。”应淘连忙向老人解释。
辛瑞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一时仍然无法相信,他红着眼眶细细观察白丁的眉眼,希望从他的身上找到几分女儿的影子。
白丁其实长得颇像辛皇后,只是因为他平时脸上情绪波动极少,总是给人冷漠疏离之感,而辛皇后则温婉可亲,所以辛瑞在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并没有把他和自己的外孙联系在一起,只觉得他是个和自己有缘的年轻人。
而现在知道了真相,老人百感交集,惊喜交加,只顾着打量白丁忘了言语。
“外公,外公,您没事儿吧?”应淘见辛瑞光顾着看白丁,忍不住出声叫他。此时白丁的身份已经说开,她也不再叫辛瑞爷爷,而是随着一起叫“外公”。
应淘的叫唤的确起了作用,老人如梦初醒一般起身将白丁搂到怀里,眼睛湿润:“皓儿,你终于回来了!”
亲人相见的场面总是分外感人,应淘在一边看着,也不禁鼻酸心暖,为祖孙两人高兴。
老人拉着白丁许久,情绪才渐渐平静下来。白丁便将自己的遭遇和经历一一向老人说明。
直到厨娘来通知辛瑞吃饭,三人才发觉半天时间竟在叙说中度过。
……
辛瑞重新见到安好的外孙,自然要留他在家里住下。师兄妹俩从善如流,答应老人会在临城逗留。
临城没有虽然郢都来得热闹,也没有京城那么繁华,但辛瑞家的厨娘却有一手好厨艺,应淘虽然没了出门逛街的乐趣,但能满足口腹之欲,倒也住得开心。
这日白丁陪着辛瑞在院子里下棋,厨娘说要做一道拿手点心,应淘便跟着厨娘窝进了厨房。
白丁的棋艺不好,只能算会下棋,小时候学过下棋,离开皇宫之后便一心习武,心思也不再放在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上面,陪辛瑞下棋也只算心意,并没想过输赢。辛瑞毕竟曾任太傅,满腹经纶,棋艺自然不在话下,下了几子便清楚了外孙的实力,知道他只是为了陪伴自己打发时间,心里安慰,也不会去在意输赢。
一盘落满黑白,自然是白丁输了,他也不介意,笑笑夸赞辛瑞棋艺高超便收起盘上的棋子。
辛瑞看着外孙在棋盘上起落的手,情不自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辛皇后。他记得女儿出嫁以前也是如此,会贴心地陪自己下棋,输了之后也是温婉地轻笑,说着下回一定要赢自己的话。
辛家是书香门第,辛瑞年轻时曾为自己官拜太傅而骄傲,也为女儿能够坐上太子妃、皇后的位子而荣耀。女儿死后他心灰意冷,撒手官场,决定在临城终老。只是每当看到其他人家合家团圆或老人含饴弄孙的时候,心里便止不住伤心落寞:若他不是太傅,女儿不是皇后,他是否也能像普通百姓这般享受天伦?
听到白丁在三鼎派长大的事情,辛瑞是庆幸的,相比于皇宫那座金牢笼,外孙能在这样自由安然的环境下长大,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比什么都重要。
“丁儿,言将军的大恩,外公一定要登门道谢啊,如果没有他,外公这一生都见不到你了啊。”
“嗯,师父的大恩丁儿会记一辈子。不过师父现在最不喜欢有人叫他言将军,他更喜欢应掌门的称呼。”白丁懂事之后也很好奇,自家师父以前好歹是名震朝堂的将军,怎么竟然一身江湖之气。
“对,该叫应掌门,时过境迁,理应如是。”辛瑞释然微笑,一切都应该有新的开始,“淘淘是应掌门的女儿,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是。去年师父想把淘淘嫁给我,不过她不愿意,差点离家出走。”白丁直言不讳,外公提起淘淘的时候,他大概也能猜到对方的用意。
“哦。”辛瑞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强扭的瓜不甜,勉强没有幸福。”
“不过今年过年,大概能让您喝上淘淘的孙媳妇儿茶了。”白丁的话让事情峰回路转,老人的脸上又露出了希冀之色:“你是说……”
“淘淘拒绝师父的时候,我只当她是不喜欢我,不愿嫁给我的,而且那时京城里的事情没有结果,我也不敢对淘淘表明心意。”白丁想起了在郢都时看着应淘和李珂日渐熟悉,那时他并非无动于衷,却只能隐忍克制,“后来淘淘自己跑到京城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所以我想,淘淘她并非是真的不愿嫁给我的。”
“淘淘是好孩子啊,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辛瑞喟然,他在官场周旋半生,看过太多阴暗,知道如应淘这样善良纯真的女子最是难能可贵。
“我知道。”白丁点头微笑。
与此同时,在这小院落的厨房里,厨娘把刚刚出锅的油炸丸子放到桌上,应淘迫不及待夹起一个往嘴里送,结果毫无意外被烫得直叫唤。
厨娘又好气又好笑,递上一杯冷水给直吐舌头的应淘:“刚出锅烫着呢,别急。”
应淘灌了一大口水,被烫的舌头才感觉缓了过来,呼着气道:“我忍不住嘛,光用闻的就知道一定好吃。”再次夹起金灿灿的丸子时,不忘吹凉些再送进口里。
看着应淘连续吃掉了好几个丸子,厨娘笑容满面地坐到她旁边忍不住开始打听:“淘淘,你跟你师兄……其实是一对儿吧?”
应淘嚼着丸子,提溜了一圈眼珠没有回答。
厨娘这下笑得更欢乐,应淘的行为在她眼里变成了默认,这让只有儿子没有女儿的厨娘忍不住母爱泛滥:“我一眼就看出来你们俩是一对儿了,小少爷看你那眼神哦,就跟老头子年轻时候看我的一模一样。”
“真的?”应淘被厨娘的话勾起了兴趣,师兄真的是这样对自己的吗?
“那还有假。”厨娘更来劲了,“厨娘我活了这把年纪,看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你叫师兄那小声音,酥得哦,这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了。”
“我……”应淘原想反驳厨娘,可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现在师兄在自己心目中,的确和原来有点儿不一样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喜欢,师兄也没有当着她的面对她喜欢的话……
“可是师兄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师兄,所以厨娘你看得不对。”
“没说过?”厨娘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说过就是还没捅破那层窗户纸呗,你们俩那点眉来眼去的,错不了。我问你,你看着小少爷的时候是不是脸上会发烫?他拉拉你小手,你心里是不是就跟灌了蜜似的?”
应淘放下筷子,厨娘说得情况……好像是真的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看着师兄就是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就越觉得害羞;和师兄比试拳脚的时候,他碰了自己哪里,自己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感觉怪怪的,难道是因为自己……喜欢师兄?
“瞧你那样儿,肯定错不了。”厨娘一脸了然,“小少爷他虽然没说,可也肯定是那么回事儿。你们俩的事儿吧,我估摸着也就差那层窗户纸了,你看是你去捅还是等着你师兄捅?”
窗户纸?谁先说出喜欢吗?如果师兄说喜欢自己,那我该怎么办?
应淘看看窗外,突然没了胃口。
……
白丁和应淘在辛瑞的小院落里住了几天后,便决定去城外的宝平湖一游。
宝平湖坐落在临城外三里,面积不大,与应淘曾经去过的郢都天宝湖不可相比,但胜在小巧秀丽,加上湖边的桂花林,现在正值桂花飘香之际,是一年中游览的好时机。
宝平湖小,没有扁舟可泛,两人沿湖而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白丁正在对应淘讲述自己第一次遇到辛瑞的事情。
那是他下山第一年的冬天,他知道辛瑞住在临城,便想暗中看一眼老人的情况就离开。那****跟着老人来到宝平湖,冬日里的宝平湖萧条冷清,辛瑞一人负手走在湖边,孤独且寂寥。
白丁一时不忍外公如此悲怆,便以问路为由主动接触了老人。老人很热心,不仅为白丁指路,更亲自带着白丁到他问的地方。
白丁问路不过是个借口,那地方确实存在,不过他要“找”的那户人家却是不存在的。辛瑞见白丁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便主动招呼白丁到自己家里留宿。辛瑞是觉得白丁与自己有缘,而且白丁让他觉得亲切;白丁是想和亲人多多相处,于是在辛瑞家便住了三天。
三日之后,再入江湖,重新变回了那个带着包袱的白丁。
应淘听着白丁的叙述,似乎又看到了那个令她陌生、飘忽遥远的师兄,她从来不知道师兄的心里曾有过那么沉重的包袱,而她却只知道享受着师兄对自己的宠爱,而不懂得关心师兄的感受。
这么想着,心中突然百感交集,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应淘拉住白丁手臂,对上白丁看着自己微微带笑的眼,片刻间竟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本能一般只轻轻唤了声“师兄”。
白丁揉揉应淘的头,拉起她的手轻轻捏着,突然转移话题,道:“淘淘想知道师父说要把你嫁给我时,我怎么想的吗?”
哎呀!师兄怎么突然说这个?应淘心里突然跳了一起下,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不再看白丁。
白丁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有不高兴,只是捏着对方的手紧了几分力道,让应淘知道自己的认真:“很意外也很高兴。不过那时就算你不反对,我也会拒绝师父的。”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