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玄心急如焚,御风似飞,地上的景物迅速地向后掠去,待净玄经过后便被他带来的风压压出一条道来。疾驰之下,几个呼吸间净玄就看到了仍有些光亮的山门,腰上悬的印震地越来越频繁,山间的风天上的星光好像都在向那个方向会集,净玄心中大振,更将速度加快了几分。净玄在山门下的台阶落地时,风已停了,只看到陆听雪抱着刘煮坐在台阶上,不停地给刘煮擦着汗。
“九儿,怎么回事,谁把刘煮弄成这样的?”净玄顾不得喘匀气,立即俯下身去探查刘煮和陆听雪的情况,只见刘煮额头上满是汗珠,黑红两色在他脸上交错,四肢抽搐,双拳紧握,净玄伸指放到刘煮鼻尖上,却是气若游丝,呼吸微不可察。
陆听雪见净玄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颤抖着说:“清哥哥,我不知道…小煮只是摸了一下这个柱子就引发了天地异象,我用玄武万神诀也没有用”陆听雪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把头埋进净玄怀里呜咽了起来:“清哥哥你一定要救他,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求小煮能好好的。”净玄低头看见陆听雪头上的红色簪子,心里已软了几分,一时间心疼又忧心,伸出手摸了摸怀里陆听雪还在颤抖的脑袋,柔声说道:“我来了,会没事的。”
安排陆听雪在一旁护法之后,净玄深吸一口气,眼神凌厉了起来。从刘煮如今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气运之事出了差错,当初老监证逆天而行,强行更改小煮的气运,安稳了这些年,刘清就一直担心此事会再出变数,毕竟气运之事玄而又玄,与平常武夫修士所炼真气不同,看不见摸不到,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做改运这种事情其实是和天意作对,个中艰险不足与外人道也。可是根据陆听雪的描述,刘煮的表现更像是得了藏在山门中的前人传承,这让整件事情都变得很奇怪。
所谓传承,是指当有些前朝之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或是在山间隐居,临死时有些东西还想留给这个世界,就会用些法子把自己的宝贝藏在某些地方,多是深山老林,峡谷深渊,美其名曰传承。传的东西从兵刃到剑法秘籍无所不有,价值参差不齐,有绝世宝剑也有破铜烂铁。获取传承的条件不可凭一而论,有人追寻一生却一无所获,有人随手一摸传承便送到了脸上,多数还是要靠一个缘字。刘煮本就身负气运,误打误撞得了传承无可厚非,只是引发自身的气运暴动这件事难以解释,难道这在山门中留下传承的老前辈真的如此本事通天,能强行留下气运传给后人?
情况紧急,没有时间留给净玄细细思量了,他右手结玄武印,腰间的黑色玉章悄然悬空,净玄往刘煮的方向一指,玉章便飞至刘煮头顶,发出淡淡的黑光,缓缓旋转;净玄左手又结朱雀印,遥指听雪轩的方向,口中默念:“北宣烈焰,天火长孙,神木扶桑,锻剑九离。”随后一道赤色光华自镇子上破空而来,拖着长长的光影,像是燃烧的星辰划过夜空,直直地飞向净玄手边,最后在刘煮头顶悬空,细细看来竟是一把熊熊燃烧的木剑,从剑柄看着是陆听雪进镇子时背的那一把。玉章本来静静地悬停在半空中,可是木剑飞来之后便黑光大盛,蜂鸣不止,木剑也不甘示弱,火势又大了几分,说来也奇怪,这剑的表面烈火熊熊,剑身却丝毫不损,仅仅由深棕色转为赤红。这二者像是斗法一般,谁也不愿让谁,黑赤两色光芒的交汇处隐隐有些电光闪过。
陆听雪站在一旁帮不上忙,心中焦急,见净玄召来的两件法宝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样子,就要出手压制那把木剑,木剑名为九离,长孙家世代传承,家主掌管,传到绫九这一代,国破家亡,就只有绫九带着了,相比净玄,绫九对它的控制力会强上不少。
这把九离剑的来头也是不小,相传多年以前天火落在扶桑神树上,燃起的火焰温度极高且无法熄灭,整个北宣都对此束手无策,只好任由这场大火烧足了八十一天,最终把神树烧成了灰烬,无木可烧,火也就灭了。待朝廷派人去探查时发现在焦黑的树根上便插着这把木剑。一时间流言四起,百姓们纷纷猜测这柄木剑是扶桑神树的化身,能拔出它的人将是北宣的守护者。皇帝也放出话来,把这把剑拔出来的人可为世袭侯爵。就这样许多人试着去拔,都没能成功,直到长孙家的先祖出手。据说当时先祖拔出木剑时,木剑像是有了灵性,震动不止,发出一道赤色光柱,直冲霄汉,照得太阳暗淡无色。天穹像是被刺了一剑,破开了一个大洞,翻涌的云海以光柱为中心聚集,最终天空中显现出燃烧的凤凰的图案,北宣境内的百姓见之皆拜。史书载:巽靖九年九月,天火落,凡八十又一日止,神木陨而象剑见,帝瑞乐之,曰:“得此剑者,可世代为侯。”长孙者,陇右义士也,闻而取之,时天见金乌,百姓以为祥瑞而俯首。
还没等陆听雪出手,净玄便低吼道:“九儿,不可!这二者本是平衡之物,断不可增减分毫!”净玄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急促起来,玉章和木剑的争斗让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只见他猛地将两只颤抖的手往胸前一合,速结八卦印,低喝一声,以刘煮为中心的地面上开始出现阴阳鱼和八卦光影,两件宝物开始各自作为阵眼带着阴阳鱼旋转,刘煮像是好受了一些,颤抖的频率也因此和缓了下来。
陆听雪收了手,见刘煮的情况略微缓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一转头却见得林间一点微光闪烁,刻下深吸一口气,食指中指并拢作捻棋之势,轻声说道:“顶”,一道白色匹练自天穹应声而落,压在那光点上,光点躲避不及,顿时化为一阵白烟。陆听雪上前查看,只见被烧黑的地上还剩得一幅枯黑的灯笼架子,风轻轻一吹便消失不见。见此状况陆听雪飞身返回,眉头紧皱说道:“清哥哥,要抓紧了,是南唐的‘幻灯笼’。”
净玄点了点头,见眼前的阵图运转速度还不够,也顾不上许多了,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加速运转气血,脸上映出病态的潮红,低喝一声:“祭!”然后轻咬舌尖,一道鲜红的血液就射入了阵内。阵内的木剑和玉章见到这一道血就像饿狼遇到了肥羊,疯了一般地旋转起来,红黑两色的光消失不见,代之柔和的白光照耀着地上的刘煮,时间大约过去了半刻钟,刘煮脸上的色彩与汗珠渐渐消失了,呼吸也平稳了起来,情况在好转。一阵清风吹过,玉章和九离剑飞回净玄手中,净玄差点没站住,好在陆听雪馋了一把,刘煮躺在地上,双眼紧闭,额前的发丝轻摇。
陆听雪搀着净玄走上前去将刘煮抱起,搭脉一探,脉象平数有力,面色也白而有华,不免面露疑色,问道:“清哥哥,小煮要多久才会醒?”净玄接过刘煮,接连在膻中,合谷,关元轻点,可是刘煮依然昏迷不醒,像是睡熟了一般。净玄面色苍白,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抱孩子的手越颤越厉害,差点把孩子掉下去。像是又想起了些什么,净玄的精气神突然矮了一截,颓然地瘫坐到了地上。陆听雪见状赶忙搀着净玄坐稳,心中有些不安也有些愤怒,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清哥哥,你别慌,我们再想办法,肯定能有办法的。”
听了陆听雪的话净玄似乎徒增了些勇气,眼中的迷茫也消减了几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带着颤音的:“可是我没能救北宣…刘煮…”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山间,净玄的脸上多了一道红手印,整个人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陆听雪。陆听雪两眼泛红,双唇颤抖不已,心中的火气终究是没有忍住:“北宣的事,你什么都算到了,已经很好了,最后没能改变结局这是谁也不想的啊。测命是你的事,改命是我和刘钧的事,我们没能做到,我们没有救国救家是我们不好!”
两行泪珠滴落到嘴里,咸咸的,陆听雪伸手擦了擦,指着净玄说道:“你一直都这样,什么都要自己扛,为什么不能大家再一起想办法呢?你记住,你是我长孙绫九认可的男人,你就要相信我说的话,刘煮不会止步在这里的,北宣不会,我们也不会!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不允许有任何人说你不好,包括你自己!”
净玄听得有些愣,脸上火辣辣的疼,低头看着刘煮,“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陆听雪自觉失言,脸色微红,强装气盛地说道:“回你那去,我们从长计议。”净玄仍旧低着头,“嗯”了一声。
陆听雪刚刚接过刘煮,就看到一群荧绿色的光点从林间飞过来,陆听雪如今像是惊弓之鸟,看着这群绿点飞过来以为又生差池,抄起净玄怀里的九离剑就要大干一场。净玄赶忙按住陆听雪的手,环视了一圈,面露喜色说道:“冷静点冷静点,这些像是精纯的木属性能量,之前听说后山有医家圣人隐居,高人出手,小煮可能有救了。”
点点绿光像是群峰归巢一般飞向陆听雪怀里的刘煮,一碰触到肌肤就像水遇海绵一样被吸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最后一个绿色光球也钻进了刘煮的体内,净玄,陆听雪二人看着刘煮,满眼期待。
“清哥哥,我看小煮除了变白了点好像也没有要醒的样子,这高人是不是来搞笑的啊?”陆听雪捏了捏刘煮的脸,“呦,还变滑了。”
“人家能帮我们已经很好了,唉,只能听你的,回去再说了。”净玄垂头丧气地向四周抱拳施礼,“谢过前辈了。”
陆听雪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方面感觉遭此无妄之灾引得无名火起,胸中憋闷,一方面担心刘煮的情况,心中五味杂陈,捏的手指咔咔作响,眼神也有些可怕。
“娘,你和这个大叔打架啦?”刘煮睁开眼,像是没睡醒一样地问道,还没忘揉了揉眼。
陆听雪和净玄听得刘煮出声,大吃一惊,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俩人都愣在了那里。
“哎呀,都说打是亲骂是爱,看来我要有后爹了。娘,我不反对你再嫁一次。”刘煮嘿嘿一笑,翻身下地,伸了个懒腰,打量起这个脸上有个巴掌印的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