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天朗日清,春草碧色,春水绿波。
太子为首,赵奢、乐妻、乐间、秦朗、骑布以及蓟都上大夫屈景等人在南门郊外十里长亭送别昌国候乐毅。
燕王本想让乐妻一起去临淄,但乐毅提出,齐地尚不平安,还是留在蓟都。而乐间作为太子长史当然跟随太子听用。不管是真担心妻子的安全,还是主动把老婆孩子留在蓟都当做“人质”,或者兼而有之。可怜乐侯爷,来时一家,回程只身一人,以及千名随行军士。
太子折下路边的柳枝,插在乐毅战车的车辕之上,道,“乐侯珍重。”
作为大军统帅的乐毅,并未做小儿女依依惜别之态,而是饮完送别酒水,拱手向送行众人道,“诸位珍重。乐毅去也。”遂登车而行。
众人回转,没回王宫,而是直奔骑家的盐店。
太子见到大将骑劫,行礼道,“谢过舅舅。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骑劫略作拱手,“2000石食盐都已装在马车上了,随从车夫、干粮、水囊也都备齐了。我让骑越陪同前往。”
太子看向骑越,“要辛苦表兄跑一趟草原了。”骑越是骑家的长子,早就跟随父亲打理家族盐田生意,稳重有礼,不像弟弟骑布那样风流潇洒,经常浪出天际。
原来,昨日朝会之后,承担春耕重任的太子、赵奢深感耕牛不足,于是便与秦朗商议,由秦朗领队,前往其外祖父东胡王那里以盐换耕牛、挽马回来。
此时的东胡已经没有了二十年前统治大草原的威风,西边受到匈奴部族的打击驱赶,南边又遭受了女婿秦开率领燕军的驱逐,此时主要占据了大漠以东的草原地带,以及大兴安岭东部的一部分草原。东北松花江、嫩江流域、长白山地区此时主要是渔猎为主的肃慎、秽貊部族。
东胡王年纪大了,安逸享乐为主,没了对外扩张的野心,又受到匈奴严重威胁,所以现在与燕国关系处于不战不和、时好时坏的状态。而武成君秦开和妻子东胡公主利用几个王子兄长争夺王位的纷乱形势,或拉拢或打击,在长城以北的草原地带也经营出了一定的势力范围,燕国辽东军队中便有大量的东胡部落骑兵,有些也参加过伐齐之战。
所以太子和赵奢才准备派秦朗去胡地以盐换牛、马,除了随行车夫奴仆之外,另外有200名骑兵护卫。
太子、赵奢等人又来到西门为秦朗、骑越等送行,太子紧紧握住俩人的手,“贤弟、表兄,草原混乱,你们安全第一,盐丢了不要紧,最重要是人要平安回来,快去快回。”
秦朗、骑越答道,“尊太子嘱托。”翻身上马,仆役赶着马车,准备穿行关沟,经上谷郡城至草原,虽路稍远,但地势较为平坦,载重车辆速度更快一些。
太子、赵奢、屈景等人没有回城,而是乘车前往城西的王族农庄,太子代表燕王,今日进行开犁春耕。
华夏一族,自三皇五帝部落时代开始,就非常重视农业生产。周朝先祖姬弃好种麻菽,相地之宜,亦谷者稼穑焉,被舜帝封为后稷,意思是司农之官。
农,天下之本也。春耕,夏酝,秋收,冬藏,四者不失,五谷方能不绝。所以农耕是诸夏各国的看家本领。
上大夫屈景知道太子年少,对农事所知不多,便一路随行,多做农事制度、时令、作物、耕田法等情况的讲述。
农官最早是世卿世禄制,也就是父子相继,家族内传承。之后,各诸侯国变法,井田奴隶制逐渐被郡县授田制取代,设立了不同层级的农官。
内史负责钱谷田地租税征收,供给官吏俸禄和政府日常开支;山川、关市等税,以给王宫、宗室享用。
郡县又各有农官。郡府列曹中有户曹,主管民户、祠祀、农桑;时曹,主管节气、月令;田曹、劝农掾吏,负责田地、农业生产。县令、乡啬夫直接负责农业生产,督促农桑。
此时诸侯各国的农作物,主要是禾(粟、小米)、麦(小麦)、黍(大黄米)、稻(水稻)、菽(大豆)和答(小豆),北方主要是小麦,淮河以南河湖地区主要是稻米。
燕国地处北方,气温偏低,农作物以粟、麦、菽(大豆)为主,因为粟、麦不需要太多的灌溉,适合旱地,而菽(大豆)古人已经知道了能增肥土地,虽然不知道科学原因(大豆根系能够固氮)。
此时耕田,主要用代田法,也就是沟、垄相互间隔,明年再翻沟为垄,充分利用地力。而贫瘠的土地,只能休耕,也就是分划地块,轮流耕种。
宗正、王室宗族、长大夫、各大宗族家主、内史以及下属左丞、右丞、各司官员,都已来到田地边临时筑起的方形土坛周围等待了。内史公孙胜居然也是公孙家族的人,公孙操的族弟。
待选定的吉时已到,太子在祭祀官宗伯的引领下,登上方台遵照礼法,举行祭享先农仪式,祈求皇天后土保佑燕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仪式之后,太子换上轻便的靴子,到田地里,进行开犁耕田。
前面两位老农牵着牛,一位老农帮助太子如何扶犁、使用赶牛鞭,掌握耕地深浅,宗正、内史等人跟在后面播种。
按照仪式,三推三返耕上三个来回就可以了。但太子心想,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都是新鲜的,踏踏实实融入这个时代吧。
于是,太子让宗正、长大夫、上大夫等重臣先回。让骑布、小乙换下年纪大的老农牵牛,让赵奢来帮着自己扶犁,乐间跟着撒种子,此时的犁极其笨重,两头牛才能拉动。
同时又让负责农事本职工作的内史及僚属们一起下地帮助农夫们干活,田间一番热闹的春耕景象。
待到三亩地耕完,耕牛、人都暂时在田间地头歇息。太子问内史,“现在春耕有哪些比较棘手的困难?”
内史回答,“燕国本就人少,乐侯带兵十万去了齐地,农忙开始,人手严重不足啊。”
太子问赵奢,“人口生育恐怕一时难以增加上来,可有缓解劳力紧缺的办法?”
赵奢沉吟道,“农忙一起,没有闲人了。能否把监狱里的犯人,除了杀人重刑犯,先放出来干活忙春耕?”
太子想了想,“把犯人分成几类,罪过轻的,可以先放归回家,待春耕忙完再回来服刑,逃跑的话,家人连坐。罪过较重的,放归回家恐怕会不顾一切逃跑,可以集中起来,在监视下进行集体劳作。死罪难免的重刑犯,虽不能放,但也要安排到封闭式的矿场等地干活。要争取所有的人都要劳动起来。你们觉得如何?”
赵奢、内史点头道,“可以请大王恩准后执行。”
太子又道,“根本上还是要增加燕地的人口。派人去齐地,请昌国候把齐地的犯人全部押来燕地服刑,组建劳动改造的农场,给予耕牛、农具、种子,进行垦荒种田,表现好的减免刑期。如果犯人的家人愿意跟来燕地的话,可以直接授田,5年内免赋税。”
“另外,只能从其他诸侯国里吸引人口了。一种是凡是从他国来燕国的农夫都可以授田垦荒,同样5年内免赋税。一种是尽可能从他国的商人那里买奴隶来,组建集体农场,承诺奴隶们垦荒种粮5年,便可恢复为平民。”
太子吩咐赵奢、内史公孙胜,“对于如何增加我燕国的人口、增加耕种的土地面积、增加每亩田地的粮食产量,还请赵詹事、公孙大夫商议后,拿出些措施来。”
太子、赵奢、公孙胜、乐间、骑布等人一直在农田耕作,中午与农夫们一起简单食用干粮,到傍晚时已经耕种了10亩田地。太子虽然浑身酸痛,但看到自己走过的每一垄田地,还是满足的哈哈大笑。
太子回城前,嘱咐内史公孙胜,“这10亩地,秋收时,记得叫孤一起来收割。我们要善始善终才行。也看看,每亩地大概能产多少石粮食。”
此时的亩是小亩,大约3亩等于现在的1大亩。俗话中的“三百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中的亩也是小亩。二千多年来的农耕经验,300小亩农田,加上屋舍前后的桑树、果树,可以供应5口之家衣食所需。
太子亲自下田一整天,耕地10亩的故事,千百人目睹,飞速的在燕国流传开来。在公卿贵族口中,“姬癫”之名更加响亮了。而在士族、平民、农夫口中,“姬仙”太子之称传播的也越来越深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