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长安城一如往常的热闹繁喧,灯笼高挂,人山人海穿流不息。繁华闹市,酒绿灯红,让人沉醉亦让人迷惘。甚至有点想念她所向往的青山绿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捧着灰土泥碗一饮而尽,棒着碗的手骨节分明,白崭修长。碗中的酒水明净清澈,剩满了荒年冷月和月色迷离。清冷俊逸的脸旁碎发凌乱,倚靠朱红漆门边叹息。几分慵散,几分感伤,几分凉薄。
借酒消愁。
片刻之后,他点燃着朱?色熏炉,动作轻缓。熏炉也轻烟袅绕,味道淡淡。他倚枕而卧,薄透中衣紧贴肌肤,却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今夜漫漫很是难眠。
梦中,犹是那日的此情此景,却刺骨般的深刻。年已二十的她已是个娴静贞雅的女子,不如往日的活泼好动。
长街小巷,烟雨渺渺,撑伞提裙的她略施胭脂,衣袂翩翩,我见犹怜。
“先生,好久不见,如今安好?”
“甚是安好。”他望向她陌生的面孔。
“先生,今日一见,有些话还是敞明了好些。女子的一生并没多少华年随意践踏,我等你四年算是仁至义尽。如今我等不下去了,也不想等了。岁月无情,有些感情渐渐也磨淡了。就当我当初的学堂之言,只是头脑一热,只作戏言。如今想起来,也甚是好笑。”她不缓不慢地说道,表情却一寸一寸地冷透,绝决无情又不着痕迹。
只是戏言?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书院之时,他身穿玄色墨衣,面如冠玉。轻握书卷漫步于学堂周围,语话吞吐有致,眼神却有些许暗沉。
先生在干嘛?原来是在细细品读李清照的诗啊!
“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洲。真是好句。”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李清照是氤氲水汽之间的温婉女子,感慨万千,如此有气节,不逊于男子一般的爱国情怀。世间之大总会有门生的用武之地,那冉訢你来说说。"
她捏紧鹅黄衣?,抿唇含笑,眼神似星辰明月般异放光彩。忐忑羞怯之间,少女怦然心动的模样明显可见。缓缓开口道:“我深思熟虑了许久,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一生的宏伟壮志。”
“然后呢。”他满心期待。
“我要做你的夫人,与你共赴黄昏月下。”那一抺巧笑嫣然,惊艳了流年。
说好听点,她就是这般坦诚真率。说不好听点,就是不要脸不要皮。
刹那间,众门生哄堂大笑。
他轻咳一声,示意门生安静下来。当然他也没有脑羞成怒,只是坦然一笑,身体微微向前倾,厚薄适中的唇停靠在她的耳边,发出温热的气息,噪音喑哑低沉,却又平添了几丝魅惑:“常言道:师长如父。我还是做你的为父稳妥些。”
温热的气息燥动在耳边,她心生欢喜,脸颊烧得通红,低眉浅笑,说:“先生,你这不是占我便宜吗?”
“你还知道占便宜啊,回去把《女诫》抄三遍。”他拂?而去,大步向前。
“啊??"
??
年华似水,静谧美好。
曾经你口中所说的雄言壮志只是成了后来的戏言?
过往种种,误以为的喜欢竟成了我的一厢情愿?
晨雾氤氲,夹杂着如丝的渺渺细雨。
“好,如今的你倒是通透了许多。”雨落长街,一树梨花飘散落地。他未撑伞,雨滴划过轮廓分明的脸浸湿薄衣。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方可知世事变化无常,有些事情总会让你措手不及。
背影之前,你可知她苦心难掩下的面容。
几日后,街角小巷处处都在传皇商世家之女冉訢与官府世家的许家之子许星昏的联姻。自是才子佳人一段佳话。顾醒年眸中浮起迷茫神色,来到一间茶肆,在绕着赤色雕花下的梨木方桌落座。并吩咐小二上了一些瓜果蜜饯,细细咀嚼。随后,来了一男一女你一句我一言说道:
“以前那个嚣张跋扈,坏名传千里的冉家小姐要成亲了啊。"
“那只是以前,她现在倒也温婉明理,丝毫没有以前的半分影子。”
“怎么,你心动了?”
“夫人不敢啊!”
“不说这个了,听说冉府十里红妆送她出嫁,好不气派!”那女子真心实意露出浅浅一笑,眸眼中满是羡慕。
“到时,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我家,与她一般气派。”
??
他的眸色像深不见底的清潭,无可捉摸。后面的话他也无心在听。
真到了她成亲的那日,天幕俞沉,夜色浓重。屋内龙红双烛,躺下两行泣血朱红,火苗恍惚,似要燃尽。屋外的他品过这一生最涩的酒,她的成亲酒。
哪怕真是一厢情愿,他还是想等她。他想用这一生来证明。月老系三十根红线,孟婆煮六十碗苦汤,醒年等她一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