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蓝波一整日的天气都是阴暗昏沉的,让人喘不过气的闷。但是似乎每个人都洋溢着欢愉的气息。
自六月以来,各地因为天气炎热,旱灾造成的影响,多处庄稼受损。
似是天意如此。
原本粮食就紧凑的农户人家,如同遭遇灭顶之灾般,纷纷背井离乡。
却不知,所到之处皆是如此遍地荒野。饶是蓝波倾尽举国之力,国库也所剩无多的情况之下,也只是灾民遍地,官府衙门每日的清粥罢了。
整整一月有余皆是晴天,尚未下过雨的蓝波,在七月中旬这天傍晚,迎来了令人激动的一场雨。
从清晨起便乌云笼罩,树下黑压压的拥挤着一堆又一堆的蚂蚁,池塘里、小河里不时的吐露着气泡。屋里的人站在门窗下透着气,看着阴沉的天气,闷热的感觉让额前的碎发都贴在了脸颊上。
直到看着豆大的雨珠从空中划落,滴在青石板上,滴在泥土里。拍打着树叶,敲击着屋顶的砖瓦。阵阵凉意侵袭而来,混杂着泥土的气息。
烟月坐在走廊里的栏杆上,双手抱着腿,雨水渐起的小水珠落在打湿了衣服的一角。
明依从远处过来,看着衣衫单薄的烟月。忙从屋里拿了一件披风,却惊动了廊下的人,侧头看了看,起身说:“进屋吧。”
烟月进屋准备洗漱,坐在床上任由明依帮她换衣服,打理头发。
似是不经意的喃喃自语:“后日便是太后寿诞了。”
明依听见之后,却回了一句:“两日前收到来信,都已准备妥当。”
“今日的雨,下的很是及时。这样一来,太后寿诞必会大肆操办,也有利于我们。”明依想了想,将自己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嗯……姐姐今日来信说,当时准备的礼物可能用不到了,所以娘亲后日需要进宫亲自为姐姐将准备好的礼物送过去。”烟月光着脚丫子,看着眼前忙碌的明依,顿时心情好了许多,连话比往日都多说了几句。
“小姐,你想好了吗?这样下去,就回不了头了。”明依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蹲在烟月面前,看着她认真的问道。
烟月想都没想,开口道:“明依姐姐,你有自己想守护的和需要坚持的人或者事情吗?”
“我知道大家都是怕我年纪太小,所以有些担心很正常,但是明依姐姐,我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了,你说是吗?”
“我只有这样做,才能留住一些东西,才能保护一个人。
也许以后会很辛苦,但是我不想做让自己后悔的事。”烟月轻轻的说着。
明依知道自己多虑了,她起身摸了摸烟月的小脑袋,将她抱起往后间的洗漱室走去。
许是离时间越来越近,烟月在睡梦中也皱着眉头,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
第二日午时,烟月刚从阙远那里习武归来,洗漱完之后站在院子里晒头发,就看到明依从院门外进来,神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烟月问。
明依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都先退下去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烟月开口让院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才开口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姐,明秀方才回来了。”明依开口了。
“哦……你说明秀我才想起我好像有两日未见着她了,她去做什么了?”烟月疑惑的问着。
“我们之前制定的路线走不了了。明秀说因为下雨山体坍塌,她回来时是绕道走的。”
“走不了就走官道。”烟月想了想说。
“官道?小姐,官道上最近来来往往的人和快马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明依一下惊呼出声。
“稳着点,不就是走官道。最近流民那么多,夹在中间也夹也能把你夹走,有什么可担心的。”烟月看着明依惊愕的眼神,突然打趣到。
“小姐,您怎么能和流民一起。您不知道,最近丢小孩的老多了。”明依着急的说着。
“什么丢小孩的,明依你别瞎说。回头吓着小姐了。”明秀不知何时从院门里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盅,对着明依瞪了一眼。
“明秀,你来的正好。你说说小姐,非要走官道,我说了她也不听。”明依着急的解释着。
“走官道也没什么不可的,混在流民堆里,谁知道你是小姐还是丫鬟。”明秀走到烟月跟前,将小盅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熬好的红豆粥。
盛了一碗递给烟月,烟月抱着小碗低头开始喝她的红豆粥,心想着,有明秀在,她可以休息一下了。
明依顿时急了,围着明依和明依开始转圈的说:“昨天后厨里的李妈妈还跟我讲她娘家侄儿前段时间来投奔她的路上,将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丢了,找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还有那些人牙子,就是为了在混乱的时候多抓一些孩子,卖个好价钱。
你说小姐长的粉雕玉琢的,指不定出去多少人打着主意呢。”
“你去别的地方打转转,别在这转,我头晕。”明秀站在烟月后面面无表情的说道。
明依也没有再说话。她知道,既然小姐张了嘴,那必然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肯定是心里打算好了之后才说出来的。
而且明秀也这样说了,她做事向来稳妥,想到这,明依撇了撇嘴不再说话,抬头看着天,和天空中飘下来的阵阵细雨。
到了第三日雨还是未停,但是这并不影响当今圣上为自己的母亲过寿辰。
就连蓝姒歌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也被迎春等人揪起来开始梳洗打扮。困的蓝姒歌眼皮都睁不开,让丫鬟拉着才堪堪在上午祭拜祖先的时候收拾完毕。
蓝姒歌昨日已经见过了皇帝,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之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皇帝之所以如此忌惮她,是因为当初她刚被抱进宫里进行册封之时,天术宫的宫主沐之怜亲自为她测过八字与术运。
但是得到的结果是紫薇星和命定之人的命运纠缠在一起,所以皇帝也拿捏不准,她既怕蓝姒歌是紫薇星,又希望她是命定之人。
所以她的祖母在得知此事时,便将蓝姒歌养在都城,皇帝的眼皮底下。这样她也能安全许多。
让她比较忌讳的是,当今圣上,已年过三十,却无一位自己的皇女。只有一位年方六岁的皇子。
在蓝波皇子是无法继承皇位的,因为他无法学习术法。
蓝姒歌跪在天术宫后院最隐秘的一个阁楼里,这便是蓝波历代皇帝的长生灯长明处。
前方蓝如凰带领着各宗室的嫡系进行跪拜,太后跪在她的左手边,而蓝姒歌就跪在她的右手边。
蓝姒歌此时心底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觉得心里有些发慌,莫名的悲哀让她脸色有些苍白。
皇帝在转身时看到蓝姒歌,并未开口,因为在宗祠里是不允许讲话的,所以她也只是担忧的看了一眼蓝姒歌。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
慈姑在清晨告知了烟月一声后便出发去了宫里。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烟月晨时吃了饭之后便带着明依和明秀坐着马车从后门出了府,从西头一直快速行驶到东头的一处闹市,她让车夫在街口等着,自己带着两个丫鬟进去买东西。
明秀带着烟月和明依走过了车夫的视线,从一个巷口里拐了进去,经过几个路口之后,在一门前停了下来。
明秀敲了敲门,从门里走出来一为头发花白,背佝偻着,拄着一支拐杖的老婆婆打开门走了出来。
看着来人,也没说话,点了点头就转过身往回走,明秀跟在后面招手让烟月和明依跟在身后一起进去。
进去以后明秀带着她们到另一个屋子里,从一个衣柜里拿出了几件并不怎么显眼也不怎么好看的衣服,明依拿到的时候还撇了撇嘴。
这个时候,从另一间屋子里走出了另一个烟月和两个丫鬟,不仅服装是一样的,就连走路姿势也丝毫不差,只是大家都带着面纱。三个人一起往门外走去。
但是衣服挺干净。
明秀说:“小姐,时间紧,也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绸缎的衣服,只能去一些村户人家里找了这些衣服,孙婆婆已经洗干净用热水烫过了,您先将就着,到了地方就给您换新的。”
烟月倒是没什么讲究,脱了自己的衣服就往身上穿,她也没问孙婆婆是谁,她相信明依和明秀不会伤害她。
明秀将烟月装扮成一个年轻俊秀的小公子,一根黑色的发呆将头发束起,一件短襟小衣,一条束脚裤,一双灰色的布鞋,却掩盖不住烟月散发出的清贵之气。
换好了衣服明秀将几张银票贴身藏好,又在荷包里装了几块小银币。
带着烟月和明依从后门的一个小门里走了出去。
门口放着一个平板车,是用驴拉着的,车上铺了许多的干草上面支撑了一个挡雨的棚子。烟月坐上去才知道,下面肯定铺了厚厚的毯子,坐着一点也不硬。反倒是很舒适。
明依面容清秀,打扮成了书童模样。而明秀换了衣服之后带着点阳刚的气息,也有可能是经常替她在外行走的缘故,所以明秀架着驴车,明依陪着她坐在车后面,一路向东边的城门走去。
在烟月她们出了城门走远之后,闹市那边的车夫也已经接到了买好东西的烟月三人在回郡主府里的路上。
这一切进行的悄无声息。
因为没人会去怀疑一个七岁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在慈姑回来得知烟月带着丫鬟不见了的时候,发了疯似的到处找。
而这个时候,烟月已经和两个丫鬟跟上了一队流民在去往下一个城镇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