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钱劲宇,应该没人想到杨哲竟然如此直接。
看着在座众人精彩的脸色,杨哲继续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他故意说完,停顿了下来,看看各人的反应。看到钱劲宇偷偷在桌子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很欣慰,做兄弟就是要豁得出去姐姐啊。
再看钱莹莹一脸紧张,似是在等待宣判死刑一般。
杨哲不禁失笑,这玩笑已经不忍心再开下去,开口说道:“我的条件就是,钱小姐要全力支持我和钱大哥的交子事业!不能再有任何偏见,如果我需要用到酒楼的力量,也要尽量配合帮助我。”
钱劲宇当场傻眼,笑道:“阿哲你的条件就是这个?”
钱莹莹也始料未及,完全没想到杨哲竟然提了一个聊胜于无的条件,这种条件和白送有什么区别。心头一口气放了下来,却不知道为什么有着一丝莫名的失落。
钱老爷也差点被饭呛死,连连咳嗽,久久无法平静。
杨哲却认真道:“我是说真的,我的要求很简单,但却非常有必要。一份赌上一切也要为之奋斗的事业,如果连家人都不理解,不支持,那还怎么去谈成功呢。”
此时,站在钱家人面前的,只是一个一心追求梦想的追风少年。他是那么单纯,却又如此勇敢。
钱老爷首先回过神来,笑道:“莹莹,还不快谢谢阿哲,你可得好好学啊。”
钱莹莹脸又红了,但这次却落落大方地起身朝杨哲施了一礼,尊敬道:“杨公子大义!”
装X不过一句话,杨哲又恢复了往日那副明显刻意为之的正人君子形象,朝钱莹莹微一点头,严肃道:“既然要师从于我,以后还是叫老师比较方便!”
大宋百姓刚从一天两餐改为一日三餐,但中午这一顿还是吃的很随便。只是填饱肚子方便自己继续劳作或是办公,所以午饭通常都在家里解决。
要等天黑,才是益州城内酒楼生意最好的时候。一天的繁忙结束,不论王公贵族,商贾巨富,还是辛苦一天的农忙者,都会来到同一个街市消费,尽情放松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杨哲和钱劲宇正坐在银临酒楼二楼一处围栏边上,看着人来人往,也看着钱莹莹忙出忙进。
钱莹莹可以算得上是这座酒楼的拥有者,但她还要同时负责炒菜。毕竟炒菜这种不传之秘,只能亲自操刀,要是给别人学了去另起炉灶岂非引狼入室。
不过一天点炒菜的人也不多,毕竟高昂的价格摆在那里。煮白菜十五文钱一碗,炒白菜却能卖到三百文一盘。不问成本,就是物以稀为贵,吃的就是这神秘感和尊贵气质。
杨哲观察了很久,心里有了计较。他从一开始就笃定菜式固然是酒楼之本,但合理的运营方式才是推广酒楼的最佳手段。他虽不是专业的餐饮经理,但事情涉及到今后钱氏交子的逆袭。
有些事,不想改也得改他一改了。
直至天黑,客人才逐渐稀疏,钱莹莹也才腾出手来,走上楼来与杨哲二人汇合。钱莹莹说道:“老师考察的怎么样了?”
杨哲一本正经地,把头转向钱劲宇道:“大哥,你怎么看?”
钱劲宇没想到杨哲会把话头转给自己,仔细一思量,说道:“同样的菜,炒的比煮的多挣两百多钱,那咱们还不如只卖炒菜,还卖那煮菜作甚!”
杨哲对钱劲宇敏锐的金钱嗅觉非常满意,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姐姐你仔细想想,吃得起炒菜是谁?开酒楼又是为了赚谁的钱?”
钱莹莹答道:“当然是城中富商或是官府吏员才会常点炒菜。”
杨哲接道:“那姐姐再想,吏员通常与谁一起用餐?”
“当然也是吏员。”
“正是此理!那么几位官差吏员共进晚餐时,如果旁边市井吵吵闹闹,说的尽是不堪入耳之话,是否还有心情高谈阔论?”
钱莹莹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道:“自然不能。”
“因此,既然咱家酒楼利润最高的客人就是那些官老爷们,就不能将他们和那些一桌消费不过百的市井民众一视同仁。
“当然,我们从百姓手中赚钱,自然要回馈百姓。所谓取水不忘挖井人,就算来人只消费十五文钱,只要有座,我们也得好生招待。
“只不过这所谓区别对待,是要体现在细节上。我举个例子,达官贵人们有人请客来咱们酒楼吃饭。他就是来花钱的,花出去的钱越多,他就越有面子。所以,像十五文一碗的白菜,根本不需要出现在这些客人的菜单上。”
“老师是说,用两份菜单?”
“这只是其一,还有很多方面可以区分对待。比如有的私密性比较好的区域,就单独留出,给需要的客人准备。当然这是要单独收费的,而这收费不但不会招来不满,反而付钱的客人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应有的尊重。”
“这岂非对穷人不太公平?”
“我们是开店赚钱又不是做慈善,再者穷人也嫉妒富人的奢侈,分开眼不见心不烦。何况从你的炒白菜比煮白菜整整贵出二十倍时,你就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无法回头了,我的姐姐。”
钱莹莹自诩无论平民显贵,只要进了银临酒楼,就一视同仁。但今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酒楼的不同菜品的价格天差地别,穷人可能永远也舍不得吃上一盘炒白菜。顿时涨红了脸,恨不能有个洞钻进去。
回家路上,杨哲一直在对钱莹莹进行的诱导式提问让钱莹莹感觉好像是自己最终决定了改变经营模式,而并非杨哲的煽动教唆。
一路谈来,不觉已到深夜。
杨哲一早就偷偷摸到厨房。但在他远远看到钱莹莹竟然比他还早的时候,就立刻放慢了脚步,摇头晃脑施施然地跨进厨房门墙。
见钱莹莹已经看见自己,朗声说道:“诶,钱姐姐,这么巧,你也来厨房?”
钱莹莹顿时尴尬起来,心想这人难道脸皮是铁铸的?不是昨晚就约好今早过来讨教厨艺的吗。
虽然新鲜的食材还没有买来,杨哲却也并不尴尬。
他带着钱莹莹走进厨房,在锅边灶旁讲起了关于炒菜的故事。很多调料的用法,食材下锅的顺序,都刷新了钱莹莹对于烹饪技艺的认识。
但杨哲每每总能言之有据,将每一步操作中所蕴含的科学原理都用打比方的方式解释了清楚。钱莹莹浸淫烹饪多年,像温度,水分这些她从未听说过的词语,杨哲只要稍作比喻,她也能迅速理解。
有了这些全新的概念,那些曾经不明白的问题,瞬间豁然开朗了。
炒菜,这种在当时算是顶级商业机密的事情,操作的时候当然是要屏退下人的。
一个上午就钱杨二人独处一室,钱莹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羞涩,没想到杨哲在谈及实际技术时非常专注,没有任何出格的语言和逾矩的动作,甚至连平时那种奇怪的眼神都完全收敛了。
钱莹莹心中奇怪,这人明明挺规矩的,怎么在人前却非要故作那一副轻浮姿态。
采买的食材到了之后,杨哲就让钱莹莹直接上手操作,他在旁指点。
灶里加满柴,由火门控制火力大小。什么时候倒油,热油变化为什么形态时将食材下锅,加酱油的时机,翻炒的力度与速度等等诀窍,杨哲都在精准的时间点提示。
钱莹莹悟性很高,杨哲认为不出十天她的水平就能完全超越自己。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杨哲每日上午与钱莹莹在厨房研习做菜,下午与钱劲宇出门厮混。对交子铺重新开业一事却只字未提。
但钱家人仿佛也已忘了这事,每天只管对新做出的菜式大快朵颐。杨哲特别交代钱莹莹这些新学的炒菜无论做的如何,千万不要透出风声,更不要这么直接就在酒楼售卖。钱莹莹以为杨哲是担心自己的技术不到家,到时候砸了牌子。
但问他只说,如此重磅的惊喜必须有个适当的契机才能一击即中让收益最大化。如果贸然推出,那么几天之后,新鲜感一过,这些新潮菜式也就泯然俗物了。
虽然听得不是太懂,但杨哲在钱家不到十日,表现出的种种神奇,已由不得高傲的钱莹莹不信。更何况这菜本就是由他所创,他说暂时压下无论有无道理,出于礼节也应遵从。
手有至宝不能示人,可把钱老爷憋坏了。这些美味佳肴不能卖就只好自己消化,几天下来,每个人都仿佛胖了一圈。
新菜虽然没有面世,但银临酒楼的面貌却已焕然一新。
这天杨哲又逛到了酒楼。原本大桌小桌一堆窝的市井饭店,如今已初现高档酒店的雏形。
进门就有一个屏风挡住了楼内风景,屏风之下有各式花木点缀。绕过屏风,大厅之中杂乱的桌椅摆放也已替换为同一式样的小方桌,一桌仅能容纳四人用餐,并且桌与桌之间留有足够空间,再不见往日拥挤。而大厅正中空出的一块地方,用木头搭成了一个台子。演员虽还没请,但戏台的布置已经一应俱全。
根据杨哲的安排,此处将被用于吹弹曲目表演以及评书故事的讲述。而凡进店消费的客人,无论多少,都能免费观看节目表演。这演员的费用由酒楼承担。
之前酒店的大部分空间则被分割成大小不同的一些包房。上到二楼,则全部都是包房,每间规格又比楼下要豪华许多。
全新的硬件设施散发出一股与生俱来的高大上气息。虽然改头换面之后,银临酒楼的客人忽然少了很多。毕竟菜品价格根据杨哲的要求提高了两倍,整个酒楼显得有些冷清。但钱莹莹看着这干净整洁的店面还是舒心了不少。
见杨哲到来,她忍不住凑到跟前问道:“老师,咱们这生意真能恢复如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