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几乎支撑不住自己,她踉跄着后退几步,撑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脚下的鲜血缓缓的流,粘稠着,她却毫无感觉。
可能是别的地方太疼了吧,疼到,忽略了身体的伤口。
是的,她知道。
云裳讨厌她从来不是一天两天。
记忆中,云裳也是曾经对自己温柔过的,两个奶娃娃成天待在一起,连趴在桌子上睡午觉都是面对面的,所以花想容记得他浓密的长睫毛,也记得的他眼睛下方的那一颗泪痣。
人皮面具被那人随意的丢在地上,在花想容的视线范围之内,可她却没有勇气去抬头看看。
不过半年,到底是什么变了,是什么让她们都不在是从前了。
花想容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裳突然就讨厌她了,不喜欢她了,曾经蹲在地上跟她说长大了就娶她回家的孩子不见了,有的,只是那个冷着一张脸看不惯她做的任何事请言语恶毒成天数落她的云裳。
可是,即使是那样,花想容也还是坚信,在云裳哪里自己是不同的,与所有人都不同。
以前被云裳骂的狠了,她便蹲在花家的后门口,泪眼婆娑的告诉自己,别人面前的云裳从来雅正端庄翩翩公子如沐春风,可在自己面前却根本压抑不住脾气言语刻薄表情冷淡,只有她花想容才能见到那样不同世人眼中的云裳,这便证明,云裳对她是不同的。
独一无二的。
这样想过之后花想容便更开心了,然后继续赖皮狗一样的粘着云裳。
云裳是讨厌她的。
他从来都不吝啬的告诉花想容,自己是有多讨厌她。
他损人的时候嘴坏的呀,常常几个字就说的花想容能难过一天。
可她还是继续粘着他,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恒心。
这么多年了。
花想容从来没有想过放弃。
云裳就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融入骨血藏于皮肉。
让她忘了云裳不异于抽筋剥皮。
可是,她一直坚信,虽然云裳讨厌她,心里却还是有她的位置的,她在云裳心里,也一定是特别的任何人都没法取代的。
都是假象,是她自以为是的错觉吧……
他也根本不是什么刀子嘴豆腐心,他曾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厌恶之言,一字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是吗?
“我就让你那么恶心吗?”
恶心到,面对面也不想相识。
恶心到,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为什么,为什么啊!
她是长的不如人家姑娘好看,身段也没有人家姑娘柔美,不懂琴棋书画不知温柔贤淑。
可是,她一身武艺可以时时刻刻护在他身前啊。
对了,云裳不会武功,根本就是装的。
他哪里需要她花想容护着,反而是花想容被他救过多次。
可就算她花想容一无是处,为什么,云裳就能这样讨厌她……
她不明白,她想不通。
“恶心?你是我这辈子最不想相识的人,就像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整天在我身后絮絮叨叨吵吵闹闹,我说过很多遍了让你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天下男人多得是你为什么就非要缠着我呢。”
“我说过我讨厌你,讨厌你总是弄脏我的白衣,讨厌你总是给我惹麻烦还弄烂我的名声,让整个芍阳城的人都知道我高攀上了你们花家是你花想容指腹为亲的夫君,可我根本不想娶你,根本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柳无涯的话说的缓慢,一字一顿的口齿清晰,他声音不大,但是却每一声都像锤子一般直接锤在她的心头,那块软肉上,那块已经碎成烂泥却还是为了面前这个人狼狈的跳动的心。
就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那声音不停的在耳边回荡,就好像是一遍一遍的提醒着花想容让她认清现实。
他的双眼亦是通红,里面装着的,却全是不知名的恨意。
他们相识到现在已经十五年了,这十五年来,每天都对着同一张脸,他怎么能不厌烦?
“你一直都自以为是嚣张跋扈,在芍阳城里横冲直撞就是个没人敢惹的大小姐,任性又没有礼数,整日胡闹只知道闯祸,没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你还问我为什么,为什么讨厌你?你告诉我,花想容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不讨厌你。”
花想容摇头,眼泪不要钱一般的滴在地上,她控制不住的抽噎,从喉间散发出的啜泣让她没有办法说出完整的话,她哭的看不清面前的人,可她还是努力的抬起头,睁大眼睛,认认真真的看着柳无涯的脸。
还记得那个柳无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卸下面具的时候,花想容是那么多额震惊和触动,可其实,就连那天自己会趁他不备掀开他的面具都是在人家的意料之中。
一层面具不够,还需要用另一层以假乱真的人皮面具来让花想容死心。
窗外的雷声毫不留情的劈着,眼前的人,是云裳,也是柳无涯。
她穿着云裳根本不会穿的暗红色衣衫,面上是柳无涯布满寒气的眼神。
而那张脸,是真的有一块火中留下的疤。
一块他根本没有治过的烧伤疤。
就在他的右脸。
他黑了许多,却依旧好看,明明就是记忆里那个明眸清风的少年,可是,他的眼神变了。
即使他依旧是一双凤眼星眸,眼下的泪痣衬的人分外好看,可是,那眼睛里的光,却没有了,不在是从前小鹿般清澈而是,深不见底。
就像漩涡,让人再也看不到深处,看不见内心。
那道疤很会明显的在窗外的闪电下出现在花想容的眼前。
原来,人是假的,脸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唯独。
那道疤是真的。
“是我不对,是我让你烦了,所以云裳死了,你便换一个身份,即使每日相见也不肯告诉我你就是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看着我纠结自责你很开心是吗,很好玩是吗,看着我为你痛苦,这便是你想要的吗?”
“不然你以为是怎样,若不是你粘着我,我根本就不想认识你,好不容易可以摆脱你,为什么要告诉你?”柳无涯松开手上的伞,脸上冰冷的没有一丝弧度。
他就那样看着花想容,双眼通红,像一只口吐信子的毒蛇。
“从头到尾都是你错了,若你执着的人不是我,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