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翌从未见过如此失控的她,全身冰冷,眼眶里储满了晶莹,脸色煞白,眸中布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暗光。意识到自己太急躁之后,即刻抹了泪抽出凌翌的怀,幸好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怎么了?”
凌翌问着,随手按下1楼的键。两人一同下楼。曼殊背对凌翌躲至电梯的角落里继续抹着泪,慌乱的神经过失重而更加眩晕。凌翌一个箭步扶过她的身,这才使她免于跌倒。她的身子仍然在抖,凌翌的心忽然就那么疼了起来。
从来没有这感觉,心像被什么很扯一番,刺痛。
曼殊想让凌翌远离自己,可巨大的恐惧将她包裹的严实,甚至没有任何力气来说话。
她只能任凭眼泪来冲刷嘴角的浅白。
凌翌就那么拥着身体冰冷的她,直到出了公司大门,上了车,他却仍是舍不得放开她。
“去哪?”
“L县医院……”
曼殊拼劲力气才颤颤地说出这句话,凌翌一震,那是个比较偏远的县城,她的亲人在那里吗?
她的容仍是苍白。
覆上她一直合十的双手,紧握。曼殊移过无神的暗光望着他,嘴角处划出一丝感激。随后凌翌便不再多问,而是一路飞车驱向L县医院。
医院大厅内,站着两位送母亲来的邻居。曼殊再次绷紧了神经随他们一路狂跑到病房。病房内还有两位邻居,见到曼殊她们立即去唤了医生,凌翌紧随其后。
医生已经诊断出母亲因摔倒而致使脑部淤血,需要尽快手术。但手术前必须由家属签字。所以,她们不顾母亲的反对紧急给曼殊打了电话,要她立刻赶回。
望着母亲痛苦却硬是咬牙不出声的模样,曼殊紧绷的神经终于哗的一声全部倒塌,趴在母亲的床前泪如山洪。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二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哭。
第一次是父亲离世,她哭的昏天暗地,几度晕厥。
这一次,则是因为恐惧。她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如果老天再拿走母亲的生命,她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至于三年前的路昕鸿,她只是将所有的泪咽进肚里,没有挣扎,没有叫喊。
母亲的意识逐渐消弱,只能艰难地挤出一个字,“不……”
曼殊明显感觉到母亲极度痛苦,起身就出门大喊医生。医生们匆忙赶来,见到曼殊以后直接递了一张单子。意识到单子的性质后,她惧怕了。三年前,她见母亲接过单子时的恐惧与不安,签了字,父亲还是走了。如今母亲会不会跟父亲一样?
凌翌从医生队伍里走过来搂过她的肩,轻声道:“签吧。没事的。”
没事?怎会没事!签了,母亲就有可能走了!
“如果你不签,他们是不会给阿姨做手术的,时间紧急不能再拖了,签吧。”
说着,凌翌从身上拿出镶着金边的黑笔递给曼殊,曼殊怔怔地望着它出神。
邻居们不解了,让她千里迢迢赶来不就是为了给她母亲做手术的吗?现在犹豫不签字,医生根本不可能给做,这样不就等于害了她母亲?
于是几人纷纷劝曼殊赶快签字,时间紧急。
凌翌也是握紧了她的肩,眼神坚定。
医生淡定的神色中似乎有了几丝不耐烦。
她知道,他们都在急。可是,谁又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呢?
逼紧眼眶,颤抖地签下名字,几秒钟的事却像是维持了几个世纪。
签完字,母亲立即被推向手术室,她却忽然没有跟下去的勇气。全身仿佛被抽空般空荡,怔怔地看着母亲被推入手术室。手术室的灯一直在闪,曼殊一言不发地坐在门外。凌翌走至几位邻居面前表示谢意,然后让他们各自回了家。临走时,四人有些不解地问了凌翌与曼殊的身份。
脑海中急速闪过什么,有礼地回道:“我是她丈夫的好朋友。他在外出差实在赶不回,所以就让我陪曼殊回来。”几人点头,又走至曼殊的身边说了几句,然后凌翌送他们离开。
末了,曼殊只听见他们小声说了句,她命真好,丈夫有钱又帅,还有这么一个有钱人帮她……
凌翌送他们出了院门便很快回来陪曼殊坐在手术室外等。许久,曼殊才冷静了情绪,轻声说着:“你回去吧,公司还要忙。”
凌翌一震,她的心思很细腻。他亲眼见她情绪崩溃,那种绝望,难过,无助的模样像把锋利的刀,一刀刀剜进他的心理。这会儿才稍稍平静了些,便顾及到他的存在,还让他回公司。
“帮我辞职吧。我想在家待一段时间。”
又是一震,疼惜地去握住她合十的双手,冰冷无温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满手参差不齐并且锋利割手的指甲令他诧异至极。心里猛地一沉,立即将她的双手摊开,仔细一看,数个指甲处的鲜红刺伤了他的眼。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嗑指甲的?!
有的指甲已经被她嗑的出血,还有的指甲被嗑的凹凸不齐,直逼指肉!
心被什么很扯一番,鼻尖酸涩,将她一把紧拥在怀中。思绪干竭,任由自己沉浸在她的悲伤绝望里。希望她可以让他就这样紧紧抱着她给她温暖,让她安心。
“别担心,有你这么孝顺的女儿,阿姨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曼殊听到这句话后猛地推开他,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你不懂!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一个好女儿,要不是我,爸不会死,妈也不会躺在这里!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说着,曼殊就要狠劲地打自己,凌翌被推力所致险些跌倒,却仍是一个快步闪过,将她锁在怀中,动弹不得。
“不是你的错!”
不愠不火的凌翌这次也急了,怕她伤害自己,怕她情绪再次崩溃。那样的苦痛和绝望他只要见一次就够了。
再多一次,他都无法承受。
“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曼殊被锁在凌翌的双肩处,无力地哭喊着,泪水浸湿了他的肩。
凌翌抱的更紧了,双眉紧拧,紧了紧眼眶,心疼的无以复加。
这样的女人,他怎能舍得放下?纵使她的身边早就站了一位路昕鸿。
四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下,门吱呀一声打开。曼殊跌撞着跑上前声声叫着母亲。母亲躺在病床上浅睡,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叫喊便直接被推入病房。
凌翌走至主治医生面前,“医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你们是怎么做晚辈的?病人之前就有脑部淤血现象,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吗?!”医生愤然,凌翌怕曼殊听到难受,连忙将医生拉到一旁,压低声音。
“是我们疏忽了,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生也觉得自己管的多了,叹了口气说道:“手术很成功。”凌翌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末了,医生带着鄙夷之意又补充两句:“幸好淤血没有压迫脑部神经!”凌翌点头示意自己的疏忽之误。
“虽然淤血已被取出来了,但仍要切记照顾好病人,防止再犯。要是再犯,病态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了!”
“是是。我们一定会多加注意,谢谢。”
最后,凌翌点了点头,医生望着他欲言又止,摇了摇头叹气离开。
望着医生离开,凌翌双眉微蹙。只听见医生对同行的护士们说着:“现在的年轻人呐,自己过的风光体面,却连仁孝二字都不认得!”
叹息中带着强烈的愤慨与质问。
苦笑转身,却对上那双红肿的眸。
曼殊靠在门边定定地望着医生离开的方向。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双眸无光,整个人显得很倦。
“怎么出来了?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凌翌走上前,轻柔地安慰道。走近之后,他却发现她的眼眶红的更严重了。
心头一紧,她是在竭力地压制自己的泪?
“别担心,医生说只要多加小心,阿姨很快便可康复。”
泪水再次无声流出,凌翌见到这儿,恨不得即刻将她瘦弱的身躯紧拥入怀。
狠狠地抱紧。用自己的肩替她挡下所有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