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德华转回视线,对着许西西一笑,“没想到吧?在我们天天嚷嚷着日子过得平淡无聊的时候,有很多人正想着怎么死的有价值一点,可是他们也是想好好活着的。”
幸福之所以那么令人期待,也正是因为它是稀缺的。
许西西心里酸酸的,叹了一口气。
邱德华接着说:“上午的时候男的去做检查,妻子跟我们聊了会儿,她说她丈夫要跟她离婚,让她带着孩子改嫁。她劝她丈夫让他不用怕,她坚决不会离的,现在还有钱就治,等没钱的时候再说,她说孩子是他们俩的,这一辈子只有一个父亲,就算他活不到孩子长大,她以后也会告诉孩子,他的爸爸爱他!他的爸爸在他出生后半夜给他喂奶、换尿布,每天下班第一件事就是哄他笑,所有的辛苦都是为了他,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因为她知道,一旦她和孩子走了,他丈夫肯定不会活着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
“西儿,你知道何汐听了他们的话跟我说什么吗?”邱德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他说我千万不能离开他,如果我跟他离婚,他就去死!”
这不太像那个看起来沉稳又有责任心的男人说出来的话,但是,变故跟前,谁又知道呢?
“他有父母、有工作,有车,有房,有家人朋友,可他要用死来拴牢我。我们之间真的没有爱了……”邱德华伏在她的肩膀上抽噎起来。
许西西轻轻拍抚着她,劝道:“亲爱的,你想想,他也是个人,突逢巨变,他也会怕,只是他是男人,父母都老了,剩下的只有你了。这两天你们都想的有点多,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先看病,过去这一阵儿再考虑其它的。你想想他对你的好,我记得你说过你痛经时他什么都不让你干,连上厕所都是抱着你去;你下班赶上下雨他扔了客户也要去接你;这些不正是爱吗?肯定还有很多吧,难道那些爱都不能让你支撑他,熬过这段他最难的时间吗?我知道,他出了这种事,你很怕很慌,所以总是往悲观、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但是你也说了他和别人情况不一样,他就算看病应该也能走保险报销吧,他有车在房,再说他们家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差,你们不会难到别人那种地步。退一万步讲,你真的想离婚,等他病情稳定住了,到时候坐下来好好商量,把你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也听听他到底怎么考虑的,我相信,你既然能体谅他,他必然也能体谅你。”
许西西把她能想到的所有劝人的话都想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邱德华终于停止了哭泣,她抹了抹眼泪,心一横,“说得是,就算他不体谅我,我又怕什么,对我好就一起过,过不了就一拍两散,爱威胁谁威胁谁去。”
她总觉得,一个表现的没心没肺的人,身上藏着一股孤勇,正是这股孤勇,能让她披荆斩棘、潇洒来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许西西看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这种敏感时期,邱德华出来这么久没准何汐会胡思乱想,她便催促着一起回了病房,对着何汐妈妈她又宽慰了几句便说不能打扰何汐休息改日再来,告辞离开了。
邱德华坚持送到她楼下才回去,许西西慢慢往回走,刚才花园里的一家三口这会儿正要回去吃饭,妻子笑的依旧温柔,丈夫仍旧沧桑麻木,孩子照旧咿咿呀呀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懂的话语。
世间事总是有这处那处的无奈,局外人的她也并不能做什么,只能给予他们祝福,希望这个家庭能扛过所有风雨,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下午她回了公司上班,其实她现在大多在做一些交接工作了,策划部的事情都转给了夏安瑶,其它杂七杂八的事儿都是断断续续的,华一昀让到时候再说。
在医院里听多了凄惨的故事,她今天特别想腻着华一昀,因此下班的时候她破天荒的没有偷偷摸摸去车库等他,两人并肩往外走,华一昀还想着这是终于想通了要过来牵她的手,楼道里三三两两的同事走出来,许西西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泄下去了,互相和他们道再见,手不动声色的躲开了。好吧,这也算是改变了。
上了车,华一昀笑她,“我还以为你今天开窍了呢,原来不是。”
许西西拧他的胳膊,“我哪里不开窍了?!”
“开窍开窍,许小西,你再不放开我就负伤了。”华一昀今天穿了长款衬衣,衣服都要被她扭一圈了,连忙告饶。
“我看看,”她自己下手多重还是清楚的,最多有点疼罢了,撩开他的袖子,就是稍微红了一点,她贴上自己的唇轻轻的亲上去,然后抬起头问他:“伤好了吗?”
酥酥痒痒的触感挠的他心也跟着躁动起来,他刚想报复一下,许西西已经拿起纸巾把吻痕擦去,一边擦还一边说道:“口水能消毒,促进伤口愈合的。”
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华一昀插上钥匙,打算开车,许西西提议:“我们去吃烛光晚餐吧!”
“你不是不爱吃西餐吗?”华一昀问道。
“偶尔吃一次,又不常吃。”许西西并不是想吃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和他好好约会。
华一昀也不是很喜欢吃西餐,他更喜欢两个人在家里吃饭的氛围,亲密、自在。他歪头看她,“你真的想去吃?”
看这表情,明显的不愿意,许西西满心的火热瞬间熄灭了,仿佛充满所有的力量攥紧拳头,结果手指松开拳头没有打出去,就算再蓄力也没有刚才的心情了。她知道自己过于情绪化,于是眨了眨眼睛把原有的兴奋和现在的不开心都埋进去,声音很平和的说:“也不是那么想,随口一说的,算了,我们回家吧。”
回她住的地方,简单做了两个菜,许西西陪着华一昀吃了一点,收拾完她觉得有点累,就跟华一昀说昨晚没睡好今天又在外面待了半天,想早点休息。她拿了衣服去洗澡,出来的时候华一昀在客厅看电视,她说了句“走的时候给我锁好门”就进了卧室钻进了被子里。
华一昀想着她可能真的累了,昨晚哭成那样今天去医院看了病人没准儿更伤感,多休息也是好的,他看完电视进来发现许西西已经睡着了,就没叫醒她关好门走了。
又过了一会儿,许西西觉得他应该已经下楼了,从床上跳下来把大门从里面上了锁,以前她一直是要从里面上锁的,自从华一昀有了钥匙,每天早上来叫她起床,她就没再锁过,睡觉也习惯了穿着睡衣。今天时间尚早,相信明天她也会醒得很早到时候再打开吧,她洗了手脱了衣服重装躺下,只有这样,她才感觉自己是被干净的床和被子包裹,没有束缚,周身轻松。也许是很久没有不穿衣服睡觉了,也许只是到了秋天夜晚有些凉,她觉得床很空被子很冷,她把自己裹成蚕茧一样才慢慢暖和过来进入梦乡。
第二天果然醒的果然很早,她穿上衣服开了大门的内锁,洗脸刷牙敷了个面膜,早起感觉时间好充裕啊,她拿出电脑接着写她的书。等到面膜干了她打开音乐开始做护肤。等她收拾好又烧了壶热水华一昀才来,他们牵着手去楼下跑步,吃早饭,上班。
本来和华一昀商量好了这周末去看画展,给邱德华打电话问情况时她说何汐周一出院,许西西想想到时候去家里探望不太方便,临时就决定再去医院一趟。反正画展寇竣和钱蔚景都去,华一昀也不算一个人。
华一昀开车送她到医院门口,问她大概多长时间出来,在附近找个地方等她,被她拒绝了。她知道自己不会待很久,可是不想让他等,不想占用他和朋友相聚看展的时间。她一边往医院里走一边想,如果是许西泽送她过来,她是一定会要求他等的,这就是区别。
作为女朋友要考虑是不是善解人意,是不是要求多了会让人烦,意见不同时会吵架会伤感情……作为家人却不会,可以暴露本性,不用怕被打扰,不用怕挽不回……是呀,家人就是天然的保障,“不用怕”,就是最坚固的堡垒。
何汐的心情明显比前两天好多了,还说了几句玩笑话。何爸爸身体不好,何妈妈在家陪他,今天没有过来。邱德华看起来又恢复了爽朗,削了苹果假意逗何汐,“嘿,馋不馋,馋你也不能吃!”,何汐满眼都是宠溺。许西西想想,自己也不是单身,怎么看着这一幕还是感觉虐狗呢?
隔壁的病床换了位60多岁的老人,老伴儿子女儿都围在旁边说说笑笑,病房里没了前两天来时的愁云浓雾。聊了会儿医生的治疗方案,何汐示意邱德华,“你和许西西去说会儿话吧,正好我也睡一会儿。”不管他以前因为王文轩对许西西的印象如何,至少这个女孩子对邱德华是好的,生病的人更加敏感,自己老婆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知道那两天邱德华也是崩溃的,许西西来过一趟后邱德华的情绪明显的好了很多。
她们俩这次没有去楼下,邱德华说何汐还打着点滴,她不能走远,于是她们坐到楼道里的座椅上。
“看起来你心情好多了,何汐的病已经稳定了是吧?”许西西笑着问。
“嗯,每周二、四、日来做透析,经常复查,医生说他还年轻,回去好好养着也许慢慢会减少透析次数。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高不高兴日子还得照过。”邱德华话着带着轻松,“西儿,我想明白了,何汐他对我是挺好的,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出点什么事儿,我一辈子都得良心不安,与其这样,不如顺着心意走,哪天不痛快了再分开也不后悔。”
许西西替她松了一口气,“你真的想明白就好。”
“没事儿,我是打不死的小强,等过两年我们俩再收养个孩子,你赶紧结婚,到时候我们一起带着孩子玩。”邱德华又有了憧憬。
“你呀,先过好眼前,孩子的事以后再说吧。”许西西真不好说她想一出是一出,没准儿是人家夫妻二人共同商量的,“对了,钱的事呢,你别不好意思说,需要的时候开口,我虽然没多少,应急还是够的。”
邱德华抱抱她,本来就大的眼睛这两天脸消瘦下来显得更大,“你这么说我真的很感动,不过用不着,他买了重疾险一次性赔了不少,透析的钱医疗险也可以报销,他们单位还可以二次报,自己出不了多少钱,你不用担心。”
“他们单位怎么说?”别像另外一家就好。
“他这病属于不能辞退的范畴,何汐单位是上市公司比较正规,他们领导来看他时说过了,只要他不辞职,至少会发基本工资,能上几天班再算绩效。”邱德华还算满意。
“没有后顾之忧,能专心养病,那就好。”
她们俩聊的投入,没有注意到楼道的那边远远的走来一个人,看到她们在病房门口停了停没有进去,径直向她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