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波碧草,晓寒深处,一波又一波的轮回,这轮秋夜的月又有谁分得清已不是人间四月的那一轮月色?漫了春的浪漫,浸了夏的火热,染了秋的执着,追寻冬的清灵与沉静,走过那一季,走过这一季,没有尽头。不必寻找想要的完美,春波已泛着沉甸甸的秋水,碧草已拥抱了满堂的儿孙,只是晓寒深处,依旧露冷词凉,解不开缠绕的纠结,赋不了那一曲叮咚的筝鸣。
有人说过一个人失去音讯通常只有两种原因,要么就是过得太好,要么就是过得不好,其实,还有一种,那便是她不想被人找到。许西西就是这种,她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细数昨日,她懂得了不爱之慧,此时正从深不可测的低谷向上爬,尽管回想时常常觉得自己懦弱又愚蠢,然而那是通过努力也无法克服的缺陷,她在每一天临睡前,一遍遍的催眠“我过得很好”,在每一天清醒后,一遍遍的提醒“我真的过得很好”,说得多了就好像真的会变成事实。
父亲的周年祭以后,许西西和许西泽除了孝,许西泽回了学校读书,经过社会的历练后重新捧起书本,有了方向,也有了动力。许西西订了机票带着母亲去旅行,母亲这一年也变化良多,她终于从最初的歇斯底里走出来,一点一点的化开了对于琐事的愁怨。
这一次她选择了东南亚,圆了母亲想看海的愿望,她从网上找那些小众又好玩的城市,查出行路线、交通以及住宿餐饮等,然后给母亲买了很多和她同款的衬衫长裙,等她踏上飞机的那一刻,看着外面的阳光,她在心里和他告别:再见。
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日子却过得精彩丰富起来。她和母亲在华欣的海上木屋里看日出日落、听潮汐翻涌,骑着摩托车在清迈的大街小巷、山间小路驰骋;打卡了吉隆坡的各种美食,在槟城的水果庄园里等着榴莲自然掉落吃到撑;自驾着汽车沿着D400的公路从爱琴海开到地中海,在棉花堡的温泉里沐浴,在格雷梅乘着热气球冉冉升空……
一路上结识了很多新的小伙伴,她们热烈的讨论行程,也安静的说自己的过往,陌生人只相识在旅途里,可以放下心防无所不谈,因为,转眼各奔西东后,可能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
在熟悉的环境里习惯了人与人之间保持距离,一个突然的闯入者很容易误会周遭的好意。比如找不到路时有村民开着车带她们前行直送到临进目的地,开错路走到单行道时有大叔把铁桩打开供她们倒车,和公交车同时停在路口等红灯时司机主动探头出来询问指路……她们开始都心怀忐忑,害怕被套路,结果发现全部误会了别人的善意。
如果不曾从自己待腻的地方到别人待腻的地方去,日渐麻木的六感便不会如此灵敏的探出,前行的每一步未知里都是世界对你满满的爱。这种爱,它在大脑的沟壑里一点一滴的蔓延,流经岁月几度侵蚀,或印迹渐消。若有朝一日时光被汹涌的恶意冲击,被无波的静好厌倦,终会被深藏其中的爱滋养,开出一朵一朵的小花,支撑着,一路芳香着,走下去。这,或许就是旅行的意义。
这么多年,许西西从来没有和母亲这么长久的日夜相处过,母女关系也没有这么亲密过。她挽着母亲的手在海边散步,教母亲摆各种姿势拍照,给她讲解一路的风景历史,遇到麻烦时母亲给她打气而不是抱怨,互相安慰开解……
就像人们感慨旅行是“去了不同的地方,看了不同的风景,知道了不同的事,感悟了不同的人生。”而她们母女之间仿佛推倒了原来极窄的夹缝,一下子敞亮起来。
若说她哪一刻最是伤感,那便是在土耳其那个最像月球表面的小镇,浪漫伴随着最多的话题就是爱情,在太阳升起时,热气球与小镇交相辉映,仿佛童话故事一般,那个时刻,她写了一首诗送给自己:
当太阳在地球的那一侧升起,
摇篮离开岁月的轨迹,徐徐
采撷着晨露,抹上青春的眼角,
掳一支曲,像一群放羊的孩子,
蓝天中,撒着欢儿,游来游去。
你是爱着他的吧,
跨越星辰的隧道,辗转
不论偶遇或别离,无问东西,
岩洞的佝偻,只为飞翔的那一刻,
用薄片的光阴下酒,
洒满烟火气。
一个多月后,许妈妈在外这么久,感觉有点累了,确切的说是想念儿子了,许西西就送她回到许西泽身边。母亲问她有什么打算,许西西暂时还没想好,出门一趟母亲的想法变了很多,不再心心念念的让她做些什么,似乎懂得了随缘的涵义,或许她只是了解了自己女儿的性格,知道她有主见有定力,并且不会离经叛道。她放心了,就随她去。
这些日子以来,其实许西西也是累的,她要照顾母亲的感受,住宿吃饭去的地方都要考虑到母亲是否喜欢,自己的意愿倒在其次。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有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她要好好的想一想,自己要什么和要做什么。
她一个人坐火车去了西藏,在拉萨的大昭寺前看别人磕长头转经朝拜,和客栈里认识的小伙伴们包车去珠峰大本营,一路体验江山如画时光如歌、雪山之壮阔天地之大美。和边防检查的解放军小哥哥们聊天后,站上海拔五千多米的雪山,那一刻,她觉得:人为什么要计较纠缠那些边边角角的事呢?是生活太美好了吗?是美景它不香吗?躺在拉萨客栈里的躺椅上和开客栈的小姐姐聊天,听她讲来这里的初衷还有梦想,听客栈的合伙人拨着吉他唱着歌谣……她被治愈了。
客栈的小姐姐叫沙丽丽,她是一个很帅的姑娘,喜欢一个地方就停下来待久一些,厌倦了就重新出发,她在大理还有一家客栈,只是今年她想看看另外一个地方的春天,于是来了拉萨,她说此时的她更喜欢的是这里。许西西说:“哦,我更喜欢大理呢。”
沙丽丽一甩吊成马尾的长发,“你去大理给我打理客栈吧!”
许西西想了想,OK,于是,她有了新工作。
等她把一切理上正轨,吹着大理的风,晒着温暖的日光,惬意的坐在摇椅上喝茶的时候,她打开了原来的手机,想像中铺天盖地消息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自嘲的笑笑:“其实你周围没有那么多需要你的人。”
刘子翌问了一条:你怎么了?
刘文翌有两条:你们老板向大翌打听你的消息,她问我,我跟她说了。
给你拍张照,我的肚子都这么大了。
邱德华:西儿,好久没见,想你了。
巩舒:小许同学,你咋最近没消息了。
然后是各种群里的红点。
她点开她留到最后想看的那个名字,里面未读信息最多,用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她一条条的听完。她以为她已经能平静的听他的消息,其实是高估了自己。她把帽子盖在头上,遮住泪流满面的脸,没想到只是听他略微沙哑的声音她的心就会痛,这种痛和父亲去世时的心痛不同,一种痛彻心扉心酸而绝望,一种茫然无措空洞而想念。
华一昀说他想了各种办法都找不到她,是的,他不可能找得到。她两年前在公司留的紧急联系人是父亲,电话早就不通;她的身份证是上学时办的,留的学校的虚拟地址。现在的人手机关机就很容易失联,华一昀由开始几天的急迫到后来的无计可施,由前一阵子的消极再到近期的习惯。他慢慢的偶尔发条消息给她,有时说说公司的情况,有时画了一幅好画,有时钓到一条大鱼……他分享给她听,已经不再需要她的回复。
过春节的时候她给母亲和许西泽订了机票,她们第一次一起在南方过了年。日子过得忙碌而飞快,这里不像北方四季分明,仿佛一阵风一时雨便转换了一个季节。她偶尔带着客栈的工作人员们去郊游,报名当地的各种公益活动,在客栈里举办不同主题的读书会,一桌一椅一挂饰的打造了几个主题房间,还在小院里种了几棵梧桐,三两排翠竹。
这样的时光里,苦读的许西泽考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影视学院,开始了他追梦的日子,虽然并不是他喜欢的表演专业(他年龄不符),但他已经很满足了,导演专业一样可以学表演。
刘文翌生下了一个女儿,小名妞妞,孩儿他爸非常欢喜,嗯,孩儿他爸就是岳青甫,在娘俩身体都能坐飞机的时候,刘文翌带着妞妞去了非洲,看着她每天领着保姆带着孩子闲逛,一脸幸福。
巩舒十月怀胎生下一个儿子,更安心的当起了家庭主妇,然而以条件来衡量的家庭里,她越过越艰难,她给许西西留言说知道自己得了病——抑郁症,扔下孩子回了老家父母身边。
邱德华的心安定了下来,没有了婆媳矛盾,和何汐感情越来越好,也习惯了何汐一星期跑三次医院做透析的日子,他们正计划着做试管要个孩子。
慕连茹这个抱定独身主义的女人一个人过得很快乐,虽然有时候会感慨几句自己生活得好失败,无车无房无产业,工作跳来跳去也没什么可称道,但她依然很满足。每天坚持读书,每年定期旅行,有时候和许西西约个伴,有时候和别人,无负债无牵挂,逍遥而自在。
哦,对了,许东东,也就是许西西表哥,他家贝贝的“红斑狼疮”又严重了,许东东和老婆商量着再要个二胎。许妈妈打电话说起时很替这个孩子揪心,然而,作为外人,也只剩在茶余饭后唏嘘一声罢了。
每个人看似按部就班,其实都在走向命运般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