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那年72岁。
回到家里,大妈早已做好了饭,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原本应该是一件很幸福很快乐的事情,而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能很好的提起精神来,他也一点食欲没有,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在碗里拨弄着米粒,目光黯然失色。
奶奶似乎看出点什么了,拉着孙子就去了爷爷的卧室。卧室的大小没有变,还是30平方米大小,但是从小与爷爷睡的那张由两张长板凳和木板搭建的床铺已经不在了,这样卧室看起来也空旷了许多,也由昔日的吵闹变得肃静,由往日的温馨变得冰冷。而此刻的爷爷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凉的竹编席地板上,头靠着由稻草编织的小枕头,枕头旁边是正在燃烧着的煤油灯,火苗虽亮眼,但也盖不住周边寒气。
他深吸一口气,扯了一下裤脚,双脚盘开坐在了爷爷身子旁边,仔细的打量着爷爷,爷爷安详地紧闭着双眼,嘴角微微上扬,还是那一副慈祥的面孔,只是不在言语。他试着想挽起爷爷的手臂,可那坚硬且冰凉的手臂早已没有了曾经的温暖,顿时心里一酸,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心里的那团压抑感也跟着哭声一起释放着。旁边的奶奶还是从进门那刻起就一直在念叨着:“孙子来看你了,你心痛的孙子没有白疼,你也要安安心心地去。”其实爷爷走之前最舍不得的是奶奶,听姑姑说,爷爷最后闭眼前是一直看着奶奶的,眼神中充满着无数的不舍与担心。
从爷爷房间出来,他狠狠的吃了几大碗米饭,奶奶及父母们看到吃了饭的他,心里那颗石头也算了落了下来。饭后他硬拉着奶奶聊了一天爷爷的故事,从小听着奶奶聊跟爷爷的故事长大,而这一次是他听的最认真的一次,也是互动最多的一次。
那天以后他病了一场,村医也查不出什么病来,只是说他体质差,给打了三天的葡萄糖输液。
5月12日说是出殡的好日子,一大早除了远方亲戚还有乡里乡亲的都在为爷爷送行,可是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毛毛细雨,在原本道路不宽阔的乡间山路,随行的人只能一个接着一个走着,加上手里都拎着白色毛巾,远远望去如同一条白色的巨龙。
在丧宴上,村里有人开始议论着早上那起细雨,说爷爷是属龙的,今天出殡下雨是必然的,龙不借助雨水怎么飞上天,说的有条有理。当然有人说自然也是有人信的。虽然我不信迷信,但我更希望爷爷能在天堂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也不用担心着自己的风湿关节炎了,再也不会为此四处买药奔波。
饭后有人找爸爸说一定要去街上找卖药的讨回公道,但爸爸拒绝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加上爷爷也算是高龄,这事一闹,还得法医破腹化验,还不如让爷爷体体面面的,完完整整地上路。爸爸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也并非我们软弱,我也是很支持爸爸的做法,活着的时候完完整整的,入土也应该是完完整整的。生前爷爷最爱干净,也很注重体面,我想爷爷也希望如此。
当天中午2点后,一条汶川地震的消息开始在村里流传着,人走茶凉,爷爷的事大家也没有再去议论,晚饭后挨家挨户都躲在家里,看着电视报道每一个细节,每一张悲哀的画面,波动着每一个人的心弦。一时电话成了那晚亲人们互相关心的最佳渠道。村里年迈老人开始忙着给外地务工的子女打电话,也有很多是从外地打回来的,这些做父母的还有做子女的都有着一个共同的念想,就是希望着亲人们永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也开始意识到,生命有时候就是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
不管人生有多糟糕,生活还是要继续,工作成为现代年轻人唯一的选择。次日一早,他便拜别了父母,坐上了开往深圳的大巴。在车上他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生命原来如此的短暂,昨天还记得与爷爷漫步在田间小路的时光,如今爷爷也已经悄然离世,自己也不再是那个只有七八岁的乖巧男孩,想到这时,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望着窗外渐渐远去的山脉,他想起了那晚做的噩梦,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他的提示,爷爷从此再也找不回了,他越发的后悔,明明计划好了五一给爷爷打电话,为什么就要忘了呢?去年底在县城看中的那套一千块的皮大衣,为啥当初不咬咬牙买下来,也许今天就没有那么多的遗憾,有道是生前一碗水胜过死后万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