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很快来临。
沈碧泉的妊娠反应比较平淡。孕妇常见的那种呕吐到连胃液也冲出来的地步，她几乎没有。只是偶尔会干呕，这种时候多半是晨起唇干舌燥的时刻。奶奶吩咐准爸爸如昂准备了一些酸味的话梅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从这时候开始做父母的，就要操心了。”沈家父母适时总结。
“即便如此，他们也乐意的。”小姑蔡松菊打趣。
长辈们亦少不了准备一些婴儿出生所需要的物品。纯棉的小衣服，包裹孩子用的小毯子之类的。当然各人准备前都会提前通气，不然可能重复购买。虽然心意一样，但是造成浪费根本不是过来人愿意看到的。
小家小户忙着过自己小日子的时候，公司里却在盘点着上一年的实际业绩，计划着做出一份未来一年甚至更长远时期的前瞻性报告。
巨富泵业销售部助理早已将这一年的销售业绩整理成表格呈交到领导手里。
如晓的业绩只能算中等，大订单不多，小票订单倒是不少。虽然利润点全部达标甚至超标，可整体销售额不高却限制了如晓的名次往前冲。
不过巨富泵业的售后服务人员从客户处搜集的反馈信息对如晓的赞扬却是最多的。只是这表扬本该是售后服务人员的，如晓得了这些，等于抢了售后服务人员的饭碗，未必是好事。都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
“唉，努力过不后悔就行，要做到所有人喜欢，这不是我的目标。”如晓自我安慰。尽心尽力做事，至于别的也无从全部顾及。
清水源的办公室这几日是灯火通明。办公室的模样构成了凌晨两三点的S市东区夜景的一部分。
老总程觉经常熬夜加班到半夜。陪同的还有老谢和掌握股份的设计工程师们。只有张佳颖和朱倩倩是可以晚上八点前就能下班回家的。
缘何如此，单位又不大。只是临近年前，清水源接了好几个小规模的设计案。规模虽小，可该走的程序一步不能少。所谓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的就是这类工作。有些大公司是拒绝接受小单的，觉得入不敷出，接单就代表亏钱。何况那是自降身份，拒绝也是一种商业策略。
可清水源不同。自从村田源离开以后，但凡是生意，程觉和老谢都认为是机会，不能随意拒绝。如果拒绝小单，就有可能丢失大单。这或许就是小公司在成长初期必须面临的抉择吧。
机会有可能也是陷阱，但有时候明知是陷阱也要往前走。竞争激烈，清水源拒绝，自有别家同行参与。陷阱说白了就是风险。
“事在人为”这是程绍华唯一灌输给程觉的大道理。事实上，程觉也是如此践行着。过去这一年，清水源整体业绩处于同行中的上乘水平。只是在目前的基础上，如果需要有所突破，往做大做强的方向发展，那就必须走“跟单品公司联合”的道路了。
款项的收回成了困扰程觉最大的难题。在环保这一行业，垫资成了家常便饭。化工家属院的房子抵押出去，也不知道几时可以拿回。
“实在不行，只能再去找老头。”程觉知道那将是另外一道“紧箍咒”套上头的时候。
爬行的蜗牛在过去的一年里可以说是蒸蒸日上，业绩不断创新高。以至于杰勋和股东们都有些飘飘然了。
基于此，杰勋决定好好犒劳各位奋斗着的员工。将上百万的现金直接堆放于公司门口，按各自业绩逐一发放。杰勋和陈曼扮成招财猫的模样，站在公司门口迎客。S市本地电视台民生频道全程跟拍，这又是一条关于财富新贵们的惹眼新闻。
“小心被人打劫，老公！”如昂是拿着黑色塑料袋装奖金的。
“只是钱这玩意可不轻，哪有那么夸张。S市的治安可是很好的，你看四处都有摄像头。”
沈碧泉和老潘合伙的外贸服饰公司，在过去这一年里，准确地说半年多一点的时间里，基本就是收支平衡，不赚也不亏。老潘做了甩手掌柜，沈碧泉自然是事无巨细，全盘兜着。只能说赚个工钱吧。
临近年底，老潘订了张机票，跑到国外直接跟客户接洽去了。不说“老板是最大的业务”吗，这就是活生生的写照。平素老潘是啥也不管，可关键的工作，那是必须亲自到位的。
“就指望来年了。可来年，小小蔡就要来了。”这就是沈碧泉对于自己的年终总结。
“还有我们呢。”沈家父母可是算着日子等孩子出生。
瑞华百货这一年下来，小有盈利。
“昂昂，估计这瑞华百货挣得钱以后就是小小蔡买买零食的钱。”
“爸，不然门口摆个娃娃机吧。”
“也行，前几天还有娃娃机的老板来跟我提起。”
沈家父母是明理的长辈，进货的时候同时采办了一些回馈的礼包。大姑和小姑这么长时间，毫无怨言地帮忙。虽然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但赠送新年礼物表达心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亲家，这就太见外了。”
“要不是你们常来帮忙，估计我俩都要焦头烂额的。”
“我们是一家人。”
“这只是心意，务必要收下。我们还要预约来年呢。”
一番客套自是少不了。但“预约来年”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程绍华的电子厂，在过去的一年其实日子不好过。靠人力成本取胜的代工行业这几年普遍走下坡路。S市的人力成本，物流成本，原材料成本都在增加。要说全用机器手代替操作工，那初期的投入将是很大一笔钱。这是不是值得，程绍华还在犹豫中。
“小觉，空了，带晓晓回家吃饭。”程绍华觉得有钱没钱都是一样过年。但一家人团聚可能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办到的。
“阿姨也在吗？”
“你想阿姨不出现在晓晓面前吗？”
“不，爸，我没有这个想法。”
“阿姨的病，估计来年就要送护理院了。”
“不是一直吃着药吗？”
“这只是心里的一丝安慰而已。”
......
程觉和蔡如晓抽空去大姑家看望了奶奶。
奶奶躺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头。
“小觉，晓晓，你们来了。昂昂和碧泉刚走。”虽然奶奶还躺在床上，可是中气很足。
“奶奶，我给你洗洗脸。”如晓起身去打热水。也许大姑和大姑父最近比较忙，都没时间给奶奶洗脸。
其实如晓的猜测是对的。临近节假日，各家的喜事一般会比较多。吴希爵和蔡松梅本就是社区内有名的“厨艺小能手”，夫妇俩最近就是帮着小区居民做家宴。
报酬就是家宴结束后，东家派发的红包。有多也有少。经济条件好的人家，红包包得厚一些，条件一般的人家就是最基本的工钱。
不过，夫妇俩不会特别在意这些。几十年过来，这就是一种习惯了。哪里都有高低贫富之分。他俩将这当成一份“职业”，收入出现高低就再正常不过了。
方圆数十公里内的S市居民，都知道这对夫妇。也许这就是口碑效应和熟人社会特有的一种风俗吧。
如晓拿着温热的毛巾，轻缓地帮着奶奶擦脸。擦完脸接着擦手。
“小觉，浩浩去研究所上班了。”
“奶奶，他告诉我了。”
“小觉，浩浩和乐萱是不是在谈朋友？”
“奶奶，我还不太清楚，我下回见到问一问。”
其实程觉是在打马虎眼。如果他真的想要知道，打个电话给程乐萱或者吴卓浩不就知道了吧。为何说要到“下回见”，下回见哪位？是吴卓浩还是程乐萱呢？也就是奶奶现在有些糊涂了，他可以糊弄。如晓站在一旁，不说话，心里倒是明镜似的透亮。
“奶奶，我去厨房烧点稀饭，中午我们一起吃。”
“那你去吧，我和小觉聊一会儿。”
蔡如晓转身向厨房走去，心想：程觉这个家伙，哄奶奶倒是一套一套的。不过奶奶的心情还不错。
大姑家的厨房就跟自己家的厨房是一个格局。窗户朝北，面积不到6平米。不过大姑家的厨房过分干净，看得出很久没有在家开火了。
大姑大姑父一家，这些年并没有另外买房，就住在这老式公房里。夫妻俩的积蓄绝大部分花在儿子吴卓浩的教育培养上。所幸，表哥吴卓浩不负众望，学有所成。
S市的生物研究所主动伸出橄榄枝，将他从国外招揽回来。吴卓浩去研究所上班，所里给他配了一间两居室的精装公寓和一辆中档家用轿车。
自从回国后，他只是每周末才回家看望家人，其余时间都呆在研究所里。刚刚奶奶问到他的个人问题要说有谁比较清楚，其实只有他自己了。
大姑和大姑父自天冷后成天被人邀去烧菜，家里反而成了旅馆般的睡觉场所。
蔡如晓打开冰箱看到里面只有一些酱料，别无他物。不得已只能去楼下的小区便民菜场采买新鲜蔬菜。
“奶奶，我去买点菜。”
“晓晓，我要吃红烧鱼。”
“晓晓，我要吃红烧肉。”
“还有别的吗？”
“最好带一份夫妻肺片，稍微辣一点的。”
“小觉，我也好久没有吃辣了，跟晓晓说多放点牛肉吧。”奶奶好像压低声音跟程觉在商量。
“听见了，奶奶，我知道了。”
程觉从吴卓浩的房间里找来笔记本电脑配套用的床上书桌，准备架在奶奶的床上。
“这就是餐桌了。”
“唉，这个脚支撑架怎么歪了？”
“我看看，嗯，是坏了。”
“算了，拿几本字典垫一垫，浩浩房间里字典多。”
一个小时后，午饭这就张罗开了。
“奶奶，不然回家住吧，我们就像这样一起吃饭。”
“是啊，我都搬到那里常住了。”
“小觉，你搬过去是对的，晓晓这就不孤单了。不然我跟松梅松菊商量一下。”
“那说好了，奶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