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禾记，如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了一阵。看天色渐渐暗下来，不得不往家走。沈碧泉逛街的时候碰巧看到了像只无头苍蝇一样的蔡如晓。
经不住缠问，如晓就把下午的情形复述了一遍。当然不包含自己记不清的那些酒后细节。沈碧泉忽然算命先生附身，跳到蔡如晓面前。
“老身掐指一算，小姐您面带桃花，想躲也躲不了。”边说边作出掐指的动作。
“那好，你帮我采走这朵桃花。”如晓觉得最近的自己就像遇到了一个克星，原本顺利在轨道上运行的如晓星，被这个叫程觉的外来物体搅得差点脱轨了。有些事情超出自己的计划。
“不如自己种桃树，多经几回，这点桃花就不入眼了。”
沈碧泉好歹久经情场，对于男人这种外来物体远比如晓来得了解。如晓唯一的可怜的一点恋爱经验还是大学那短暂的一段小曲，连拉手都是偷偷摸摸进行的，亲亲小嘴那就是施舍大恩了。更别说别的进一步身体接触了，如晓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一直拒绝着。不想一毕业，人家先提出甩了她，插着翅膀飞了，还飞到了遥远大海的另一边。
“自己种？”
“你有你的种法，而我的种法就是做好自己，但又不失女性趣味。”
“唉，不能多想，最近准备换工作，换了工作再说吧。”
“生活就像一件外套，盖住了你的趣味。”
提到外套，如晓想到下午自己的那些事，不禁有些失神。
回到家，如晓开始投简历。也许外派公司这样的活计该结束了。几本证书最近两月内可以顺利拿到的。蔡如昂的暑假打工生涯也被她列入了需要准备的清单。
明鑫电子厂的报关组组长兰月月三个月前结婚，但一直未休婚假。结合六月末七月初的订单情况，兰月月定了七月上旬婚假的休假计划。这样一来，蔡如晓七月上旬的工作变得异常忙碌。
原本准备替蔡如昂安排的暑假打工计划也被迫搁置。
可如昂却意外地进入一家游戏公司做了游戏模块设计助理。这与他辅修的编程专业倒不谋而合。他主修的专业是计算机硬件。进入这样的行业，必然受益。其实如昂就是奔着这个想法去寻的兼职。
如晓不放心，怕弟弟上当，特别在闲暇的时候到如昂的游戏公司去看了看。办公地点就在云飞来超市隔壁的商务楼里。整个二楼都是这家叫“爬行的蜗牛”公司的办公地点。
里面的布局完全不是如晓想象中的办公室。隔开了几个主体间。里面有模拟热带丛林的环境，竟然还有室内攀岩和拳击馆。而真正应该从业的那些编程人员的办公桌都是各自很随意地挑个可以放笔记本的位置，这还不固定，随时可以移动和转换。
“姐，你觉得怎么样？看，那个在攀岩的是我们组的头，据说也是合伙创办人之一。”
“看来我落后了，观念要重新刷新。”如晓觉得自己上班的地方跟这里一比，完全是两个概念的。中规中矩的办公室或者写字隔间，而这里完全就是野性般的存在。
“如昂，不介绍一下美女吗？”迎面过来一个高大的男人，还穿着拳击服，额头汗渍渍的。
“我姐，如晓。这是Jackie。”
“如晓，你好！可以叫我杰勋。我的中文还有些困兰（难）。”杰勋笑起来有些腼腆。
“如昂，带着你姐看看。”杰勋边走边做挥手告别。
“他是老板，最大的股东，香蕉人。”
“香蕉人？”
“国外出身，国外长大，却是国人的外形。你说像不像香蕉，剥开黄色的皮，内里却是白色的。”
“那我不进去了，你上班吧。”如晓看这家公司的员工元气满满，应该是干劲充足。可看看自己的工作，觉得上班就是上班。
看来不换工作不行了。这成了最后一把锋利的刀，切断了来回拉锯的苦恼。这苦恼源于现实既定性和未来不可预知之间做比而滋生。
几天后，有消息传来。本地一家“巨富”泵业人事部通知如晓前去面试“销售”职位。面试的竟然就是销售主管，高大魁梧还有一个小小啤酒肚的男人，李萧然。
面试居然是看似随意的聊天。他只是带着如晓拿上几张内部构造图看着几台泵，聊了聊。如晓时不时回答着李萧然的问题。
临到最后，李萧然问蔡如晓何时可以到岗？如晓想了想回答，七月底。李萧然说，那就是你了。薪水是巨富的人事经理找如晓谈定的，底薪加业务提成。底薪是目前薪水的一半。至于业务提成是一个活络的概念，未来可以跟上司直接谈。
蔡如晓觉得自己才24岁，做业务应该能激发暗藏的奋斗之心。卖水泵属于销售工业品，离自己进修的工业设计这一专业不远，完全可以尝试这个行业。至少以后不再有像现在这样随时可能被委派到不同行业去做不同杂务的境遇了。
干脆利索地提交了离职书，虽然联合人力的管理部经理屡次再三地挽留，但如晓去意已决。小贾对着如晓竖起大拇指。
沈碧泉得知如晓成功跳槽后，立马飞奔过来请喝酒。她竟然美化地说着，这是自己种树的必要步骤，如晓哑然，不以为意。
如晓只是想到生活可能需要改变，但收入还是不能缺少。至于改变的契机可能真的是那个程觉的出现。也可能自己早就想换了，只是把这个理由安到程觉身上而已。
刘瑞华得知此事，并未多说，只是吩咐如晓：“晓晓，跑业务前期一定是辛苦的，要注意身体。”
奶奶不知托谁求来了平安符。非要如晓随身带在身上，还默默念叨着：“晓晓，勇敢又坚强，这是我的孙女。”
蔡如昂却对姐姐换工作这件事看得很淡然，他说这就如每日吃饭喝白开水一样的，总有一日想换着吃面条喝点饮料，换一换工作可能是人生的新篇章。其实如昂希望姐姐可以敞开心扉，拥抱新生活，而不用背负家长的重担。
同一时期，清水源公司也发生了变化，村田源召集全体同事一起开会，会议主题是：商量对策。起因是日系总部因日国的经济发展不前，总部订单量太少，入不敷出，只能宣布倒闭。那么S市留存的清水源以后只能自力更生。
村田源拿出自己的积蓄作为资金入了股份，占15%。程觉果断入了股，除了追加资金还有技术，成了公司最大的股东35%。设计组里其余四人也各自拿了5%的股份。老谢拿了10%。张佳颖和朱倩倩合伙拿了5%。
余下15%的股份成了员工激励股份。这是开会之后决定的，没有这部分的员工激励，程觉担心以后的员工工作积极性会打消不少。毕竟这是要谋求长远发展的。
清水源的公司标记并未做很大的变更，只是将原先加在蓝白图案外面的方框改成圆形，是地球的形状。张佳颖按照程觉的要求，申请了商标变更手续。
公司的各种证件同时发生了实质变化。法定代表人一律变更为程觉。名称除了保留“清水源”三个字其余一概重新取名。现在是S市清水源发展有限公司。营业范围也发生了变化，涉及环保行业的研发，设计，制造，各类相关部品的销售等都涵盖了。
工作中如果还有什么变化，那就是程觉和设计组的同事们更忙了。因为他们自己要去觅食。对比之前，那飞来的订单多半还有总部的一些情面，现在十之八九要靠自己了。猎物就那么多，可牢牢盯着的双眼却越聚越多，越来越狠。
捉弄蔡如晓的心思，有那份心也没有那份精力了。更何况，此时的程觉连这份心也淡然了。事业面前，男人需要付出更多才会有进步。止步不前就有可能走向停产或者倒闭。对于这一点，程觉有清醒的认知。谢俊杰也是具备这样认知的合伙人。
进入巨富泵业两周，蔡如晓将产品线整体摸了一遍。随后李萧然给了一份长达十页的潜在客户名单。这份资料将潜在客户的前世今生描述得很详尽。如晓粗粗扫完后觉得既然掌握了这么详尽的资料，怎么还是“潜在客户”，不是“真实的交易客户”呢？想来绝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名单里每一家公司的资料，如晓又详详细细地研究了一遍。这其中也包括“清水源”。也就是在这份名单上，如晓清清楚楚地看到法定代表人居然是程觉。名头和商标都已改变。回顾之前被外派到清水源的时候，坐在最后面的村田源才是法定代表人。
如晓甚至暗想，程觉莫非现在坐在最后面了？可她不知道，为了尊敬村田源，办公室的座位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就连联合的人也还是固定的那个位置，固定的那个分机号。
生意场上变化如此之快。就如自己，最近换了工作，转换的也是够快的。工作时间不再是固定的点。完成工作也不是固定的办公环境。考核业绩的标准是订单量和货款的回收，这就是如晓初步理解的“销售”。
八月底，蔡如昂结束了“爬行的蜗牛”的坐班兼职。给刘瑞华交了整整十二叠崭新的人民币。
“昂昂，怎么会这么多？”刘瑞华觉得这钱来路不明，非要问清楚。
“妈，我写的一款程序被人买了，分到了六成的钱。”
“什么程序？”
“手机应用程序。”
“我能看到吗？”
“不是你这手机厂家的。不是太大众，要是大众化，这售价更高，是目前价格的五六倍，或者更多。”
“杰勋拿走四成，这是你们的规矩吗？”如晓进入销售这一行后，发现底薪加提成是行业内不成文的规矩。弟弟写程序，如果也是这样算，必然积极性会高很多。
“其实我一开始只想对半的，但杰勋说我可以拿六成，那该是我的。他只是辅助推荐售卖了我的程序。”
“妈，我把这钱攒起来，昂昂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刘瑞华跟婆婆说着这钱的去处。
“瑞华，把我的那些钱也拿出来用，无论你还是孩子们。”
“妈，先留着吧，孩子们成家立业的话，一定会用到的。”
蔡如昂大四上半年的主题是实习和准备论文。
课余到“爬行的蜗牛”晃一晃。杰勋每一次都请如昂吃大餐。每一次吃不完，如昂就打包，顺便还会说：“不能浪费食物。”
杰勋觉得如昂身上有一股活力，这是当下年轻人特有的活力。跟如昂交流，他可以了解他们这些年轻大学生的最新想法。
其实杰勋自己不过28岁而已。但对于一个客户群定位是年轻人的行业而言，28岁其实不算年轻了，甚至可以算“老人”了。
杰勋是一个极具语言天赋的人，会说好几国语言。到了S市不过一年多，S市的本地话他已经可以听懂不少，偶尔交流还会冒几句本地话。以至于蔡如昂现在都不想再教他本地话。不然以后火冒时候骂他的话也要经过几圈过滤才可以说出口，那种感觉怪压抑的。
如昂有条不紊地过着大四生活的时候，如晓的销售生涯才开始。这生活与如昂的生活完全相反。与如晓自己以前的生活也不一样。
有时候如晓起得比刘瑞华还要早，那晚上就该早回来了吧，可晚上还是最后一个进门的。第二天居然还是最早出门的。
有时候如晓是家里最后一个出门的，奶奶看看太阳都挂得老高了，就过来喊她起床。可下午不到三点，如晓就进家门了。
有时候，如晓进家门不是喝口水而是直接跑进卫生间，说是搞卫生，不然一身酒味烟味怕熏着家里人。
刘瑞华发现如晓衣柜里的衣服与以前的风格有些不一样。现在的衣服看起来比较时尚。鞋柜里居然还有高跟鞋，而且不止一双。背包也多不少样式，有大有小，款式不同，颜色各异。
梳妆台上摆放了一些化妆品，有外文字母的标签，也有汉字的标签。刘瑞华只认得超市货柜里也有不少类似的瓶瓶罐罐。
这些在如晓相亲以前绝对都是家里的稀罕物。可现在悄悄地在改变。
“晓晓状态不错，应该好事快近了。”
“可不是，女为悦己者容。”
其实，刘女士和奶奶想多了，如晓的这些改变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并非是谈朋友之后的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