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如晓醒来。卧室内有些暗，光从浅色的窗帘缝隙中透进来。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已是临近中午。手机里有个信息是“相亲男”留的：如晓，我中午回来。
床头边放了一套女士服装，还有一套内衣。如晓抓起内衣，一看标签正是平时自己穿的尺码。再摸摸那套服装，内衬质地柔软，外层是短毛呢料。
如晓起身洗漱完毕，刚换好衣服，李萧然的电话来了“如晓，我在清水源办公室附近，要不要过来接你？”
“嗯，你等一下，我先看看，回给你，一分钟后。”
如晓此刻还不知道这是在哪个位置，看了一下定位，发现这里离清水源写字楼仅仅隔了两个街区。估计了一下出门的时间，如晓告诉李萧然：“经理，半小时后吧。”
关上门前，如晓再次清点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没有落什么东西。只是留下了昨天穿的那套衣服。可拎着这衣服去跟李萧然见面也不可能，自己的背包有点小，根本塞不小，如晓最后只能选择先将它们留下。
“砰”地一声关门走人。出来一看，这是一个老式小区，墙外面贴着生了锈的蓝底白边牌：S市化工家属院5号楼。
抬头看看太阳，如晓估摸了自己所处的位置，选了小区西门出口。拦了辆车往清水源办公楼方向赶。
与此同时，程觉刚好从小区南门进来。不过是停车的片刻功夫，他与如晓错开了。进门没有看到人，把打包带回来的午饭往餐桌上一搁，程觉心想：这小妮子倒是脚底抹油，溜得快。看来自己交代的她都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连个出门回信也不给。这个“礼貌”问题以后真要好好跟她说一说。
不多久，程觉回到了清水源办公室。刚进门，张佳颖就凑过来低声说：“程总，楼下大厅有人要见您。”
“没有提前预约吗？”
“约了，对方说跟您预约过的。”
“哪家公司？来了几个人？”
“具体不清楚，楼下总台说是有一位女士。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对方没有说。”
程觉看了看下午的行程安排，还有半小时的空隙，见一见未尝不可。
到了大厅，程觉看到了蔡如晓的背影。想想她上午的不告而别，程觉顿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总台服务生看到程觉走过来，示意蔡如晓清水源公司的程总来了。
李萧然眼尖手快，立马从沙发里起身上前伸出右手：“幸会，程总！”
程觉半路被打断，面露不悦，不过转瞬笑脸迎上：“幸会，幸会！”
李萧然恭敬地双手呈上名片：“鄙人李萧然，巨富泵业销售。这是蔡如晓，我的同事。”
“我们上午才见过，对吧，蔡小姐？”程觉似笑非笑地看向蔡如晓。
如晓有些窘迫，不知道程觉下来会说什么，只能勉强应答：“嗯，是的，程总！”
“再见就是老朋友了哦。”李萧然趁机拉关系。商人需要具备洞察一切商机的眼光，显然，李萧然属于这样的人。
“那是，必须是！”李萧然给自己找了绝好的说辞，程觉笑纳。
一番客套之后，李萧然开始推销巨富泵业的产品。程觉接过蔡如晓递来的产品介绍资料，仔仔细细翻页阅读。蔡如晓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发出“叽叽咕咕”的叫喊声。
程觉微微一楞，好气又好笑地想：如果不是过快离开，现在应该是吃着午饭唱着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饥肠咕噜却又不得不忍受着的模样。自己应该更加慢地翻页看着，多拖延一会，让她肚子多叫一会。
可转念一想又实在不忍心，程觉停下手里的翻页动作：“蔡小姐，可以先去吃饭，我再看看。”
“如晓，你去吧，我已经吃过午饭了。出门右转直走300米有一家快餐店。”李萧然轻声对蔡如晓说。可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入了程觉的耳朵里。再看看李萧然，不就是昨晚提前支走如晓的那位吗？想到这些，程觉心生异样。
蔡如晓带着背包出了写字楼，大厅这一角只留了两个男人。女士一离场，男人们的话题反倒轻松了。
“程总，抽烟？”李萧然试探着询问，顺手递过来一支。
“那就不客气了。”程觉接了过来，话题就此打开。
其实清水源作为以设计出名的公司，指定用某一牌子的水泵不是惯例的做法。除非总包或者客户点名要求，不可替换。
但目前的趋势是设计公司都很专业，客户选择相信专业的做法，所以对于整套系统中单品的使用很少会指定产品和型号。
这也就给了单品生产厂家一个很大的机会，那就是不用漫无目的地开发客户，盯准专业的设计公司是高效又快速的一种推销策略。这等于开通了优质的销售渠道。借着这条渠道，单品生产厂家可以源源不断地输送各类产品。
S市这样的公司不多，清水源是近几年的明星，自然就入了巨富的潜在客户名单。巨富的老总和销售主管自然是很清楚这中间的利益链条。
如果成功开发了清水源，等于变相打开了一条通往各行各业最终客户的光明大道。不但可以使巨富的声名远播，还可以收获颇丰的利润，虽然初期跟清水源做配套的单品利润不高，可胜在数量多。量大从优可是黄金法则。
这还仅仅是开始，更别提单品后续的维护费用，就是一条细水长流的生财之道。这一行的人都明了。就连进来不多久的蔡如晓也敏锐觉察到了。虽然李萧然从未跟她提及这些。可如晓是聪明人，已经看出其中的门道。
程觉深知清水源秉持着“品质取胜”的理念在这一行站稳脚跟。即便是要跟着自己搭便车，也要周密地考核单品厂家的各类资质。可不能因为单品的品质不良砸了“清水源”这块品质招牌。
其实巨富是一家对品质要求严格的佼佼者，可这一点，程觉未必了解。
隔行如隔山。
巨富的老总是李萧然的舅舅陈辉。这层裙带关系，蔡如晓至今未知。巨富公司内部知道这层关系的仅有几个高层领导。
陈辉年轻时游手好闲，成了周围人群中口中的失败例子，常被长辈们念叨“难道你要像陈辉那样失败！”，“不要学陈辉！”。家里的长辈提起他都是摇头，一副念他不成器又感叹的模样。
可有家罗姓姑娘却不顾周围人的目光，选择嫁给了他。理由竟然是她看好这个人绝非池中物。成家后陈辉浪子回头开始发奋，在一辈子以打铁为生的老丈人罗炬森的帮助下，先后开过炒锅店，卖过小五金，但都没有大富大贵。
卖五金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常来采办农用小水泵的老技术员张明涛。一来二往，时间长了，二人成了熟人。老张跟陈辉的老丈人罗炬森成了朋友。两位老人家都是长期专注于一项活计，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个。
一直到后来，陈辉看准时机，投入全部的身家在两位老长辈的支持下开办了巨富泵业。老技术员张明涛成了巨富的技术顾问，退休后一直在巨富上班。老丈人更是时时过来工厂指导铸件的加工。
风风雨雨十多年过来，赶上了S城乃至整个国家发展的好时候，巨富不断发展壮大。
“陈辉”成了周围人口中的成功楷模。长辈们感叹同一个孩子，时间不同，际遇也不同，时势造英雄。小辈们自然是被灌输要抓住机遇的理念。
“你看看，陈辉，今非昔比。”“陈辉的老婆旺夫。”“陈辉事业做得大。”总之一边倒的赞扬。完全是成家前那一边倒的反面典型的成功翻盘。而且翻得彻底。当然顺带也会称赞罗海兰挑男人的眼光“狠又准”。
但外人的赞扬只是表面的风光。只有做事业的人才会知道，发展途中总有遇到瓶颈的时候。这几年，陈辉深感竞争激烈，巨富的销量无法进一步打开。而且有些老客户还被新来S市抢地盘的同行给撬走了。
陈辉已近六十，深感力不从心。而自己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想要拓展事业，没有后继者是不行的。
陈曼是罗海兰和陈辉的独生女儿。小姑娘不想从事父亲这一行，更不想接手父亲的家业。师范学校毕业后只想做一个郊区小学校的副科老师。就连陈辉动用关系想将陈曼调入S市中心实验小学，她也拒绝了。
可老婆罗海兰觉得女儿像自己，追求的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所以也不强迫她。就像当初她会逆着众人的意愿，选择嫁给陈辉一样。既然老婆这么想，陈辉也不再勉强陈曼。
陈曼今年23岁，所有的假期都提前做了出游计划，却没有交男朋友的计划。陈辉和罗海兰夫妇如同万千焦急的父母一样，开始私下为女儿寻找合适的交往对象。
可陈曼总是不上心，一家人索性放弃，最后给陈曼定了个最终目标：25岁以前把自己嫁掉，如果不能达到目标，就服从父母的意愿，按照选定的人出嫁。
其实早些年，老丈人罗炬森劝陈辉夫妇再生一个，可陈辉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不想老婆罗海兰做高龄产妇。
恰巧这样的背景下，学机电一体化专业的外甥李萧然研究生毕业回S市找工作。
陈辉迅速招揽他过来。李萧然同意前来的条件是不能公开这层关系，另外要一定范围的自主权。陈辉觉得这是想要干一番事业的年轻人该有的态度，答应这两个条件并且在暗地里帮他扫除了一些障碍。
不到两年，李萧然果然不负所望，凭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不少业绩。他就是巨富泵业创建以来，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拿到过额外奖金和福利的那个“神秘人”。
稳扎稳打，他做到副总的职位，主管销售和维护，成了老板的左膀右臂。公司内部很多人议论李总年轻有为，有学识有相貌，未来可能是女婿人选。就连几个高层也起了这样的疑心，唯恐巨富落入外人之手。
万般无奈之下，陈辉只能私下告诉创办之初就跟自己打天下的几个兄弟，李萧然其实是自己的外甥，不是外人，不用担心。但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可张扬。
自创办巨富到现在，风风雨雨中这个企业经历了十多年，掌舵人陈辉也算是经过风浪的人。各式各样的客户认识了不少，也打了不少交道，可清水源这个公司就像一个滴水不漏的顽固分子。陈辉和李萧然这舅甥俩花了好些时间，琢磨了好多门道，跟了好些时日，就是没有办法成功打开清水源这条通道。
几个月前李萧然招了蔡如晓进公司，将潜在客户名单派发给她，只是让蔡如晓从这些名单中做做攻略，并不抱有任何希望。底薪开的也不高，就当为维护老客户也需要有人手盯着。
何况蔡如晓会的还多，机械设计，财务，甚至专业的关务。留个多面手在身边，随时可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于名单上的这些公司，自己和舅舅跟了很久也没有成功过一家。本也就特别不易。对于初做销售的蔡如晓那就有如登天了。
谁也不曾想，前段时间，其中一个客户居然就给蔡如晓下了订单，这让陈辉和李萧然颇感意外，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妮子侧目了几分。
“万事皆有可能。”陈辉看到客户发给蔡如晓的订单时，禁不住对李萧然说。
“看来，女人有女人做业务的优势。”李萧然一直觉得工业品的销售，男性是比较合适的。技术背景外加高频率的出差，客户的繁琐和应酬等各方面都不是一般女性可以应对的。可这个难以攻破的顽固客户居然被蔡如晓这个新人攻破了。
其实蔡如晓可以攻破，并没有什么秘诀，而是跟得紧，不放松。无意中她从该公司的底层员工聊天中得知，原来安装的水泵经常发出杂音扰乱同事们的午睡，这时候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光明。
回公司后，如晓特意跑到技术科，咨询水泵发出杂音的起因和解决方法。前后了解了一番，又从技术科的同事手中借调来对手的产品资料。做完这些，如晓就等着一个时机的到来。
果真，一周后，当客户来电咨询的时候，如晓一一作答，并且按照客户的要求诚意做了推荐。推荐的是现有市场上流行的几款替代产品，这其中必须包括巨富的自有品牌。她将手里掌握的价格权限全部用完，给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报价。
三天后，客户的订单如期而至。只是数量不多，但这足以支撑如晓的信心。付出一定有回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