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好像不知疲倦一样,朦胧月色下它的皮毛呈现透着柔光的暗红色,像一块华美的红褐色翡翠,色泽通透玉润,是匹万里挑一的良驹。
它似乎也明白现在是危急关头,时而飞奔,时而飞跃,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得老高。马声啾啾,嘶鸣声划破天际,不由令人热血沸腾。
“好马好马!”阿俏赞叹。
美丽神力一般的速度渐渐把山贼甩到后面,很快他们便听不见追兵的声音了。
正当他们微微松了口气,意外却发生了。
美丽没有减速的样子,疾蹄如铁一样踏在地上,泥土四溅。忽然它前腿猛地一折,重心不稳,前躯下陷,正当人仰马翻的千钧一发之际,美丽却不知道哪里的力气,身子一歪,后腿用力一蹬,将两人抛将出去。
阿俏和顾韫蘅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吃了一嘴灰,摔得嗷嗷叫。
顾韫蘅艰难爬起来,一下子吃痛,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
然而他们发现美丽不见了。
刚才的意外来得太突然,他们只听到美丽尖锐痛苦的一声,那声音凄厉无比,叫人心惊。
“美丽,美丽……”
一阵微弱的“嘶嘶”的马鸣声,声音不大,但此刻,夜凉如水,月辉稀薄,却听得格外清楚。
顾韫蘅拖着伤腿走到一个凹陷的圈子边上,探头向下望。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美丽正横躺在下面,四肢好像没有生气的木头,摆在同一侧,口里发出粗重而拖长的“咴咴”声,它已经发不出声了,只能用力喘气。
阿俏只看了一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顾韫蘅紧紧握着她的手,抓得她生疼生疼的。
陷阱里全是锯齿状的刀片,大小不一,长的有一尺左右,短的也有五六寸。美丽身上扎了无数刀,甚至有一刀扎穿了肚子,破体而出,鲜血汩汩,淌了一整个陷阱圈,刺眼骇人。
美丽漂亮的眼睛瞪着下面某处,长而密的黑睫毛眨动几下,鼻子喷出一口热气,嘴巴抽搐几次,终于再也不动了。
顾韫蘅直接跪倒在地,将头埋得低低的,半晌不作声。
“美丽救了我们。”阿俏说。
他肩膀抖动,忽然号啕大哭,连阿俏也鼻子一酸。
周围有异响,不一会儿声音嘈杂起来,有一队人马打破了这份巨大的悲伤。
“跑呀,怎么不跑了?”追来的山贼放浪形骸,语气轻快。
“这里全是我们设下的机关,这可是你们自投罗网,往这跑的没一个活口,算你们两个命大,居然没掉进陷阱。”一个额上绑着虎皮带的壮汉冷笑,“把男的给我砍了,女的抓回去,今晚大伙一起弄死她!”
闻声其他人下马伺机蠢蠢欲动,面露凶光,嘴上挂着淫邪的笑容,向他们靠近。
阿俏拍了拍衣服上的泥灰,从腰间掏出了银丝软鞭,面色一冷,唇角勾笑,银月拂照下,不寒而栗。
她朝天扬鞭,落地时发出划空的巨响,鞭子抽过的地面都裂开了,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这要是打在人的身上,也绝对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只听见鞭子“哗哗”几声狂甩,脚步声纷踏,又传来好几声惨绝凄厉的痛叫,深林重新恢复了寂静。
除了顾韫蘅。
阿俏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柔声说:“我们把它埋了吧。”
阿俏落身下去,费了很大功夫把美丽的尸身用软鞭捆起来,又和顾韫蘅合力把它拉了上来。
埋葬好美丽,已经不知夜深几许,云层穿梭不定,月色暗了下来。林子里起了雾瘴,可视度愈发低了,他们只能看到彼此的存在。
顾韫蘅双手沾满污泥,手指缝里指甲里一片黑,指头也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流出了血,他本人却毫不在意。
他很久没说话,但也不流泪了。
阿俏长舒一口气,想说点俏皮话缓和一下:“都说马是最通人性,灵随主人的,看来你也是一个君子侠客呢!”
顾韫蘅没有笑,他抱住了阿俏,声音沙哑低沉,说:“谢谢你。”
之后便没再说话,只是抱着她。
直到他发现阿俏软弱无力,摊缩在他怀里,他才发觉不对劲。
“阿俏,你怎么了?阿俏……”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阿俏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顾韫蘅……”随着她开口,喉咙却疼痛如割,像被撕裂了一样。
照这个程度看来——她应该是感染了严重风寒。
他很快也醒了,双眼还红肿着,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干裂。
两个人皆一身狼狈,疲惫不堪。
“顾韫蘅,我快死了,好难受……”阿俏头晕目眩。
天知道昨晚她中困龙香的药效其实并没有完全过,全凭一口真气压制着,面对好几个人的围攻她已经用尽了全身最后力气。再碰到一夜邪气入体,感染风寒,四肢无力,头脑发热。
“你病了,头好烫。”他抚了抚。
“管不了许多了,我们要赶紧走,免得山贼同伙追来。”阿俏欲要起身。
“你别动!”顾韫蘅抓起她的胳膊,“我来背你。”
他自己也受了伤,背着她没办法走得快,但也意外地稳。
“阿俏,你昨晚杀人了。”那时顾韫蘅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无暇顾及别的事。这会儿他看到不远处的横尸才回想起来昨晚的一场厮杀,尽管愤恨,也忍不住悲悯地多看了两眼。
“现在你知道了,我杀过的蠢货可不只这两个。你介意吗?”
“他们该杀。”
“那如果我杀了不该杀的人呢?”
顾韫蘅想了一下,说:“我告诉过你了,我爱你。”
阿俏笑道:“昨天是谁号啕大哭,撕心裂肺的?我怎么觉得被这种人喜欢,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我是真心爱你,我们相爱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