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户把染血的短刀随手扔在炕上，“太师大计所托非人，把这死尸埋在后院，等夜里我们再换个去处。”
哲理哈三人酒意早就随着千户手起刀落给吓没了，忙不迭的对着千户磕头承诺，把炕上心口冒血的女尸连拖带拽的弄出了屋子。
是夜，骚乱了一白天的阳曲县城终于安静下来。空旷的街道上，星空之下，只有不时走过的巡城捕役和打更的挑着昏黄的灯笼添了一分光亮，往日沿街铺面点着的灯火今日却早早熄了。
“真倒霉，偏偏是轮到我们当值。”街角走来两个胯腰刀挑灯笼的县衙捕快，白日里二人忙了一天，晚上却又排上轮值。
“别抱怨了，待会儿去老李那酒馆眯上一会儿才是正事。”往常二人夜里轮值，困乏的时候经常去李家酒馆躲清闲，那老李也是借机讨好二人，经常留着门摆上桌酒菜跟二人吹牛打屁。
二人说话间，不远处小巷子了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那挑头说话的捕快连忙示意同伴噤声，右手抽出腰刀，左手挑着灯笼慢慢向小巷走去。
这是处仅容二三人并肩走路的窄巷，此时几个头戴顶着鹅毛的红色圆帽，身穿锦衣的汉子手按刀柄倚墙而立。
“锦衣卫？”前头的捕快连忙转身，手里腰刀回鞘，拉着跟在身后的同伴就走。这捕快也是经年老手，一转念便知今晚有事发生，也不敢再去老李家酒馆，只是强打精神领着同样困倦的同伴沿着路线四处游逛。
这锦衣卫本来因为郑百户的缘故都软禁在百户所后院的，只不过张轼感觉人手不足，借着戴罪立功的由头把锦衣卫都派了出来。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以西厂番子为头，每个番子配了五六个锦衣卫为一小队。这些锦衣卫小队各自挑了周云手下夜不收挑剩下的县城里交通要冲隐了下来，只等那可疑人物出现就暴起缉凶。
千户并没有跟哲理哈三人同行，而是早先一步，在哲理哈三人在院子里掩埋女尸的时候就出了院子，至于去了哪里就不为人知了。
“待回了草原，老子就跟太师编排几句，非给这千户点颜色瞧瞧。”哲理哈跟走在自己身后的两个鞑子轻声嘀咕着。
“当然，这千户一点也不给大人面子，竟然还敢拿刀吓唬我们，到时候要是用得着我俩，我俩一定不遗余力。”
“嘿嘿，到时候我让千户跪在我们面前看我们玩弄他的妻女。”
“就这样，看往后谁还敢不给我面子。”哲理哈满脸淫笑。
约莫二更天，天气阴沉，大概是要下雨了。张轼在蓉娘服侍下穿好衣服，他隐约感觉到今夜此案便有眉目。
“大人，街面上传来动静，想必兄弟们有所收获。”刘寺见正堂耳房点起了蜡烛，又听闻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呼喊声，于是连忙走到门前低声说道。
“听见了，待会儿留下两个弟兄看家，你随我去看看。”张轼从墙上取下雁翎刀插在后腰，开了房门对着立在一侧的刘寺说道。
那刘寺连忙应了一声，回到房中取了自己佩刀，然后叫来周云早先留下护卫那一小旗夜不收小旗官吩咐了几句，便领着小旗官带着几个夜不收就随着张轼顺着喊叫声出了门去。那西厂番子都派出去了，留下看家的是两个夜不收。
“真想去跟着看看，要是运气好还能得个功劳。”大门口一个夜不收叹气。
“谁说不是呢，本来百户大人把咱们这小旗派来保护大人，我还想能跟着占点便宜呢。”另一个夜不收打了个哈欠回应。二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都没注意到不远处院墙有一人影翻过。
哲理哈三人从院子里出来便嘴里没停过，不久便被巡城的捕快发现，那俩捕快也是机灵，一溜烟的去找先前发现的锦衣卫小队。于是乎不久那小队锦衣卫跟在两个捕快围了上来。
“你们这些汉狗，有胆子上来啊。”两方见面就开打，一会儿功夫哲理哈身后跟的鞑子便被砍到一个，而锦衣卫这边倒下了三个。哲理哈手持沾血的黑铁刀，瞪着牛犊般大眼睛冲着围在身周转圈的锦衣卫人等大喊。
“这边这边……”乌央央几个锦衣卫顺着声音跑了过来。援兵到来，让被已经胆寒的锦衣卫心中大定，承平已久，他们很多人都没见过血。
“嘿，终于等到你们了。”天气沉闷，于贤早就等的烦躁不已，见到被围的鞑子不禁大乐，抽出腰间战刀就走上前去，“你这老狗是束手就擒还是被我砍翻了再绑上？”
哲理哈警惕着看了眼走到身前的于贤，看于贤也不是那膀大腰圆的就不免轻视了几分，“你这样的汉狗，老子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了，有胆子跟老子单挑吗？”
“你这样的鞑子老子见多了，哪个不是哭哭啼啼的被老子切了脑袋。”于贤做夜不收时切惯了脑袋，说话间眼睛也盯上了哲理哈的脖颈儿，往常于贤都是从那里把解首刀刺进去再切，所以眼光里也带了一丝解首时的味道。这一眼，把杀人如麻的哲理哈吓的一哆嗦。
“找死！”哲理哈心里虽怯了一分，手头上动作却也不慢，甩了一下刀身鲜血，迈着步子轮圆了刀就向着于贤左肩斜劈而去。若是这一刀砍实了，以手里铁刀的锋利，很容易就能砍下于贤的头颅。
若是换做没见过多少血的锦衣卫，那锦衣卫肯定会撤步躲闪再把刀挡上去。这于贤却是反其道而行之，抢身靠上去，拿着刀照着哲理哈持刀的右手就劈。于贤瞧这哲理哈像带头的，所以存了抓活的念头，若是不论生死，这一刀就直接对着哲理哈脖颈去了。
电光火石间本容不得犹豫，那哲理哈却是胆怯了，撤步已晚，只好挥刀格挡，却是不如于贤刀快，交错间哲理哈痛呼一声，那铁刀连同握刀的手腕已经被于贤一刀斩落地下。
哲理哈一刀败北，身后那个鞑子立马弃刀跪地求饶。
“给我绑了！”于贤拿哲理哈衣襟擦了刀身血迹收刀还鞘，而后命令围观的锦衣卫把二人绑了。
张轼一行赶来时，哲理哈断臂已被简单包扎止血，那于贤献宝似的把哲理哈的黑铁刀递给张轼，“北元侍卫佩刀，削铁如泥。”
“喜欢就留着吧。”张轼看也不看，只是盯着犹如困兽的哲理哈不放。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哲理哈还在发狠。
“用什么挖？是被砍掉的右手还是眼神？”跟在张轼身后的刘寺不由出言讥讽。
“何必跟将死之人计较。”
“这鞑子没本事还叨叨，真想一刀砍了他。”
“说说吧，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有机灵的夜不收不知从哪找来一把椅子，张轼直接当街坐在椅子上讯问。
“我们只是来经商的，你们这些汉狗凭什么抓我们？”哲理哈出言狡辩。
“经商的佩戴黑铁刀？自元朝覆灭，黑铁刀所存不多，持有黑铁刀的哪个不是高官显贵。”于贤把玩着黑铁刀戏谑着说道。
“你是瓦剌人？”张轼不由想起所谓“延绥镇外马家”，所以出言试探。
“哼！要杀要剐随意，不要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事来。”
“亦思马因派你来做什么？”
“你知道太师？你是什么人？”哲理哈闻言大急。
“你们与王家交易的事我已尽知，若是想要一个痛快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张轼心中大定，此案真相大白。张轼心底不禁怀疑亦思马因心智低下，我大明重击蒙古王廷，你不去跟达延汗斗智斗勇，来我大明做什么？若是单纯采买粮食兵器去跟达延汗争锋，我大明自然促成此事，但你要大同镇布防图做什么？
“你到底什么人？为何知道此事？是千户告诉你的？”哲理哈本就与千户不和，这次身陷于此不由怀疑是千户背后搞鬼。
“正是如此，这几日你们一举一动我早已了如指掌。”背后还有人？张轼趁机出言诈道。
“小王子果然是居心不良。”哲理哈不疑有他。原来此次前来大明是由达延汗促成，这达延汗自威宁海一战后实力大损，从此也改了之前满都海攻伐亦思马因统一蒙古的战略，想先联合亦思马因报威宁海之仇。这亦思马因也因去年消灭释嘉策凌实力未复，面对表面上蒙古大汗征召自然满口答应。只是亦思马因也怀着疑心，所以派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亲卫统领哲理哈前来监视。
“如此便多谢了。”验证了心中所想，张轼再也不理会目瞪口呆的哲理哈，转身便向着外面走去。亦思马因蠢吗？据说蒙古王廷迁至威宁海子便是为了进攻亦思马因，威宁海一役我大明帮你痛击了蒙古王廷，你却转而帮起了要灭你的达延汗。不知道王家又知道多少，手里有了同王家交易的鞑子，想来撬开王世平的嘴也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