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伯父倒是起的早，”汪直开门，难得睡了个好觉，“不知道岳伯父前来所为何事？”
岳老爷哪有什么事，无非想了一晚上还觉得二十两银子有点多，那十好几口壮劳力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到头来还拿走白花花的银钱，所以一大早看能不能给他们安排点事做。不过事到临头，岳老爷又没了借口，人家活是包工的，只要抓了鬼你就没话说。
“闲来无事转转，看看王少爷休息的如何，若是条件简陋影响休息就不好了。”岳老爷手里石胆也不转了，乡下人老农出身，见了外人总是心里有点发怵，“什么枕头被子的，缺了就说一声。”
那汪直还以为岳老爷菩萨心肠，问过了众人，真要了几条棉被几只枕头。恨的那岳老爷只想打自己嘴巴，这些人走了还得拆洗，平白自找了许多活计。
“嗯嗯，待会儿我叫家人给你们送来，那早饭快做好了，一并让家人给你们送来。”岳老爷说完马上告辞，万一再顺嘴搭上点东西就不美了。
岳老爷走的飞快，那汪直马上回屋跟众人分享见闻，这西厂督公毕竟见惯了尔虞我诈，早回味过其中关节了。一进番子们住的西厢南屋，汪直发现刘寺正懒洋洋的趴在床上，几个番子围着给他捏肩敲腿。
“你这刘寺，比我过的还逍遥。”汪直手里把玩着一块雕了三官赐福的和田玉牌，那玩意儿还是张轼从阳曲王家抄回来的，张轼本想拿来送给王越的，结果被汪直截胡，还配了一条粉色流苏装饰。
“我的爷哎，卑职也不想啊。”几个番子看汪直进来立马都闪了，只留下刘寺慢腾腾的从床上爬起来，“昨晚上不知怎么的，刚一睡着就梦到自己面前有块空地，然后我爹扔给我一把铁锨，就说了一个字挖。卑职昨晚上不是睡了一晚上觉啊，卑职是挖了一晚上坑啊。这终于把坑挖完了，还没等休息呢，就听见外面那老头喊您，把我给喊醒了。”
“哈哈，你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还说了你爹舍不得闲置空地要种菜，结果晚上就挖空地。”汪直捧腹，看刘寺一脸疲惫也就不跟他扯淡，转身又出去了。
岳家村虽然村外有围墙，但若是有心，想避过村人耳目进到村里还是很简单的。因为匪患除了，那值夜的就三四个老头，偌大的围墙，三四个人怎么会看的过来。张轼天一亮便来到村口门楼，说是门楼，不过就是一个土台子，上面原本连遮挡都没有，村里为值夜的老头另外搭了一间草屋，晚上困了睡觉还是够的。
“你这后生还没走呢？莫不是瞧上了村里哪家的姑娘？”天亮便是老头们下职的时候，他们正围着一锅白菜炖豆腐喝着稀粥，其中一个看着眼熟的老头跟张轼打招呼。
“我都妻妾成群了，自然不是这个原因。”
“还是年轻好，敢吹牛，我在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还跟人说自己是官呢。”老头边喝粥边说话，偶尔裂开嘴角笑笑的时候还能瞧见牙都快掉没了，“说到官，也就村里老三家老大现在做官，还是京官，啥六部户部的，叫个啥大使。一听名头就是大官。”
“那肯定是大官，那岳忠当官前老三家里穷的都揭不开锅了，这一当官马上起了宅子，好像还是跟京城学的四合院。”另一个老头接茬，“也是人家老三精明，都是种地的，还让两个儿子读书，这老大出力了，老二也快了。”
“我听说岳忠那小子不地道，还没当官的时候就猴精猴精的，这当官了有权了就贪财了，要不然才几年就发的那么大。”一个本来闷着的老头突然给老三家泼了冷水，“要不然他家最近这段时间半夜闹鬼。”
“闹鬼这事你也知道？我也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半夜家里狗都吓得不敢叫。”那人挑开闹鬼的头，几个老头便不再搭理张轼，吃完饭了把那锅碗瓢盆都放一边，再取来一把大茶壶沏上一撮儿碎茶叶末子，几个人围了一圈开始聊。
“话说，那岳忠强取豪夺，把人家家产都昧了，这把人气的吐血而亡。这人死了去了阎王殿告状，那阎王顾及岳忠是官身，不敢直接针对岳忠，于是排了黑白无常两个小鬼来骚扰老三家……”
“老四，不准胡说，岳忠毕竟是你亲侄子，哪有编排自己侄子的。”最开始问张轼话的老头打断胡说的岳老四，那岳老四早先瞧不起哥哥家，现在哥哥家发达了，自然没顾的上他，那岳老四便四处编排自己侄子的事。
“不过有句话没说错，确实是黑白无常。”张轼马上发言，万一几人停了故事，或许会少很多热闹。
“后生，你见过？对了，你们来的那天晚上老三家又闹鬼了。不过昨天下午，岳祺那狗东西竟然说是人装扮的，把我们老哥几个给骂的不轻。”原来昨天下午，岳祺就找了他们几个，说他们尸位素餐他们不懂什么意思，最后骂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才让他们明白岳祺是说他们没看好门。
“论辈分都是他的叔伯大爷，哪有小辈这么说长辈的。所以也别怪老四编排他家，那岳忠、岳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人又说了几句，最后达成共识，不跟岳老三家再打交道，至于将来好坏各安天命了。
出了草屋，张轼又围着绕村的土墙转了一圈，也是没了匪患的原因，土墙根本没人维护，有些地方都坍塌了也没人管。前日夜里，张轼还想着有时间看看土墙，是不是有人攀爬的痕迹，如此也就不用了，这坍塌的地方就像楼梯，请着外人进来的。
张轼回了岳老三家四合院，这是汪直出大同的第三天，作为监军，这有点不负责任了。
“厂公，要不今天回吧，这岳家的狗屁倒灶咱们不管了。真等着抓鬼，还不知等到哪年哪月。”张轼硬着头皮劝谏，目前此事毫无头绪，看来只能守株待兔。
“张百户，我好歹有心情歇一歇，你这是见不得我清闲吗？”
“您要再清闲，我便是所谓奸佞了，回头老师真得拔我皮了。”大明朝文官好斗，平常整天把奸佞二字跟汪直连起来，张轼取巧，把奸佞二字用在自己身上了，想来汪直平常被冤枉够了，应该能听进去。
“可我这王家标行都收了定钱了，不行再等一天，若是今晚上无事，明日咱们退了双倍定钱就回去。”果然，汪直听到奸佞二字脸皮就哆嗦了一下，往日他可是没少被骂。收了五两定钱，退回去十两，果然我汪直不是做买卖的料。
既然决定等最后一班，这张轼又做了一番安排，刘寺带两人保护汪直，其余剩下的番子每四人一队分了两队，从外面分前后把四合院围了，若是晚上真有人装神弄鬼，等张轼信号，两队人马直接堵人。
“摔杯为号？”汪直问道。
“不一定听得见，晚上等我大喊“升棺发财”便是指令。”神神鬼鬼的总是个忌讳，张轼就取了个吉祥话用做号令。话刚说完，围着的番子都抱起拳来，对着众人升官发财的恭维了一大圈。
时间过的很快，天刚擦黑，排在外面的西厂番子们便趁着没人注意出了门。这次跟汪直出来射猎游玩，番子们都是一身深青色及膝短褐，这颜色大晚上不细看没人能瞧见。等天完全黑了，两队八个番子分前后藏好了，只等黑白无常登门。
西厢房北屋，汪直很沮丧，人在庙堂身不由己，好歹找了个有趣的事，这张轼竟然不开眼的劝阻他。
“张百户，回头我就把你调京城去，还是韦瑛那家伙称心。”汪直气呼呼的说道。
“那卑职可谢谢厂公了，要不要卑职给您磕一个？”张轼嬉皮笑脸的回应，父母妻儿都在京城，若是有机会常伴家人那是最好的，“这次回大同后，希望厂公批个假期，我也好去京城认认自家大门。”张轼知道汪直在开玩笑，现在西厂在京城就是韦瑛挑大梁，若是把韦瑛外调了，就相当于自废武功了。
“放心，若是今晚上抓到了鬼，什么都好说。若是害的我亏五两银子，你就做好五年不回家的准备吧。”
是夜，整个岳家村都进入了梦乡，只有不知躲哪里的蟋蟀在唱最后的挽歌。汪直睡了，因为他并不认为别人会为了满足他的兴致今夜赶来装神弄鬼。张轼把睡了一白天的刘寺叫来，让他看好汪直，他提起刀便出了门。
今晚上月光很美，比前天还亮些，若是那一晚有这光照，自己应该不至于害怕吧。岳祺家庭院打扫的很干净，前院宅门口内有块青石板，张轼盘腿坐在石板上，把用的吞口磨的光亮的雁翎刀横放在腿上。快中秋了，希望汪厂公能准假，让自己回家见见家人。
“汪……”村里传出一阵狗叫，而后不知怎的，那狗叫忽然停了。盘腿坐着的张轼直觉的背脊发冷，头皮炸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