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确实错在我们,我们答应登报赔礼道歉,现在网络连载也已经停下来了,接着我们会尽力回收书店的存书,永不再销售此书。但是对于一百万的赔偿金额,我们真的太为难了,抵上这个小小的文化公司,也不够一半。我听罗什说你的《三女六男那点事儿》已经改好了剧本,马上就要由你担纲女主角拍摄电视剧了,你肯定也不想在电视剧拍摄之前就纠结于这起官司吧。和气生财,任哪位《三女六男那点事儿》的粉丝也不想看到写北漂男女辛酸史的偶像,极力打击一位同样是北漂的不入流作家吧!也许你查过《大望京》的销量,至今不到三万本,根本动摇不了你的声誉。而登报道歉已经够给你的电视剧打广告了。如果一定要加上那一百万,加上薛文凯的一败涂地,或许意义就完全不同了!”陈思敏在学校的时候就是辩论队的主力,可是,跟凌诗韵对峙,她并没有多大底气,抬出罗什,不过是刚见面时听凌诗韵说假如自己是罗什的女朋友就好办了。
“陈小姐真是好口才,知己知彼。一个不入流的作家的一本毫不起眼的小说,短短四个月卖了三万册,陈小姐要是对图书市场稍有了解,也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估计你的挚爱薛文凯也没写过几本这样的书吧?其实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要求赔偿一百万,也不过是希望给薛文凯一个教训而已。这样吧,咱敞开了说,不赔钱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这场官司我赢定了。当然,你说的粉丝的意见,我是在意的,但没有盖过赔偿金额的诱惑--罗什让我来见你,我肯定是要给他面子的。我本来是想下个月给我妈妈买辆甲壳虫,全套办下来,三十万出头,你要应承下来了,我便撤诉:索赔一元,薛文凯登报道歉!”凌诗韵昂着头,眼睛直勾勾望向陈思敏。
“我明天晚上十二点前给你答复,我们见面的事情你不要告诉薛文凯了,在他面前做个好人吧,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背后为他做的这一切,希望你能谅解。”陈思敏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料想她会向自己开口,但没有想到是这个数目。
“老实跟你说吧,折腾了这些日子,我还没见过薛文凯一面呢,都是我的助理在帮我料理这些事情。能做一个好人,谁愿意当坏蛋呢?陈小姐尽管放心!希望咱们也是朋友,因为你是罗什的红颜知己……”凌诗韵暧昧的眼神让陈思敏很不适应,挤出笑容送了她出门去,眼睁睁看着娇俏的得胜者钻进她的小迷你车里面,扬长而去。
“三十万?三十万!”陈思敏一路纠结着往地铁口走去,凌诗韵太狠了,三十万,正好是自己卖掉房产卖掉股票和基金就凑得齐的,提的数目再大一点吧,她可以豁出去跟她打官司,俗话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穷人要什么都没有,因此横下心来啥也不顾了,就如同薛文凯一样,一烦躁了就把自己关办公室里,更烦的时候便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尽情糟践自己。
3
终于雨过天晴,陈思敏一脸疲惫地躺倒在蓝蓝家宽厚的大席梦思上。华灯初上,城市入夜。蓝蓝一脸可惜地询问陈思敏:“这次房子卖得可真是快了,你总想着要失去的东西总有一天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失去,你总想着要卖掉的房子,便在你的无限留恋中突然变现了!”
“让我悲伤的不是失去一套为之奋斗三四年的房子,而是看清自己的心血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辆小小的出行工具那么微不足道……”陈思敏这次来蓝蓝家玩,故意避开于凤,她不想自己这次卖房求和的事情被薛文凯知道,她不希望薛文凯因为感激她而对她改变态度,她只希望薛文凯纯粹因为爱她而疼惜她。而倘若让于凤知道了,便等于让薛文凯知道。
“唉,钱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在这个坑爹的时代,钱可以将人分作三六九等,钱可以买命,也可以玩死人。那些有钱人真是能得瑟,我跟你说,上次我们老板的小姨子跟我一起吃饭,两大桌子人陪着她吃素,后面进来的一同事说了句:‘咋没一样荤菜?’被人家鄙视得……唉,我就不明白了,她一个人吃素凭什么就要二十几个人陪着她呢?”蓝蓝越说越气愤。
“吃一顿素能委屈死你啊?在一个吃素的人面前吃肉你心里又没能舒服些!”陈思敏笑着反驳她。蓝蓝更来劲了:“我从来不歧视他们吃素的,凭什么吃素的就能歧视我们肉食者呢?陈思敏,你说吃素的就比吃肉的高贵吗?你吃素也是吃生命啊,植物多么生机勃勃欣欣向荣啊,不一样是在损伤它的生命吗?除非人类能自己制造营养,像植物一样,依靠叶绿素和阳光自造养料,要不根本谈不上损不损害别的生命!”
“个人嗜好而已啦,和尚还吃素呢,你也反对吗?你也要到他们面前吃肉给他们看吗?现在我们吃的肉都是饲料喂出来的,还有好多抗生素、瘦肉精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少吃点也好!”陈思敏虽然自己做不到全素食,但她是坚定的环保者。
“我肯定不会到和尚面前去吃肉的,也没说我反对素食,我是尊重素食者的,所以我也希望素食者尊重我这个肉食者,人各有志,我希望他们不要因为自己吃素,就觉得高我一等--素食现在倒成了你们上层阶级的新时尚了……”两个人就素食还是肉食争论了半夜,最后各怀愤恨地翻身睡去。
城市的另一角,薛文凯漠然地望着远处的万家灯火,满怀激动。在这个偌大的北京城,大家都奔波求生存,每一个看似年轻的人都脚步匆匆,为着自己的理想奋斗。可是这个城市究竟给了大家什么呢?好像无关梦想无关爱情无关未来,连生存也是挣扎的。最可悲的是,即便在这里水深火热叫苦连天,却依然没有离开的勇气,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得过且过。
“我不能失败,我再不要给别人机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踩住我的努力,不能。没有事业,我便失去立足之地,爱情、家庭、前途,一切都是空谈。我只能更加顽强地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的路途有万千条,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灰溜溜团成一团滚回去。可是,我能回到哪里去呢?南岭山脉下已经没有我的一亩三分地了……”没有退路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可义无反顾迎上去。
而同在一个屋檐下的陈思敏,她有更多的机会见识到在这个流光溢彩的大都市,有那么一小部分人,他们每天不慌不忙,轻松愉悦,早起喝着当今世上特制的顶级咖啡,午间躺在豪华会议室听取报告,晚上约上一班好友回到郊区别墅,过着普通人想象不到的奢靡生活。他们要思量的,不过是今天去哪里买最新款的奢侈品,下周该去欧洲还是北美度假。
这些事情以前跟陈思敏并无瓜葛,可是,抄袭门过后,她觉得自己离他们是那般近,仿佛拨开一层纱,就能触摸到。
陈思敏想:拨开这层纱的,绝不会是自己。
凌诗韵确实很守信用,要求道歉,索赔一元,且守口如瓶。当然,这对她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既求得了高风亮节的名声,又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利益。而陈思敏,不仅偷偷摸摸失掉了一套房子,还失掉了薛文凯的细心呵护。没办法,突然获得特赦的苦孩子,一个猛子钻进了艰苦奋斗的笼子,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对稿件越发严加审核,对图书大楼格外青睐,逢新书必买,买回必读。人的时间有限,精力更是可数,尽管,薛文凯也不会忘记买一些小礼物回来,他回家的时候,大部分的商店都关门了,路口总是有晚收的水果摊,收摊时候的石榴几乎是给点钱就卖的,薛文凯一买就是小半筐,他想陈思敏是喜欢的,记得在学校的时候,给陈思敏一个石榴,她能折腾半天,一边看着电脑,时而大惊小怪,生怕滴水到键盘上了。他不知道的是,陈思敏现在并没有那么稀罕他的石榴了,可悲的是,她似乎已经习惯了没有薛文凯的夜晚,清清静静,一个人天马行空。
陈思敏和薛文凯,在一起才不到一年,而他们两人都觉得惊讶:怎么才一年不到?近三百天的时间里,经历了多少事,融合了多少纷争与酸楚……
陈思敏不知道,薛文凯亦不曾想过。日子照常过,一个工作狂,一个纯爱追求者。
爱情的天平失衡了。
陈思敏一直以为,自己还深爱着,可此刻,她突然警觉起来,也许,一直住在心里的,是回忆中的薛文凯,而自己忘不掉的是自己对他付出的感情,而不是真正的他!她爱着的,是她的爱、她歇斯底里的付出、她万劫不复的倾囊相助。
陈思敏年轻的岁月,其实跟薛文凯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他只是当了一回并不算称职的见证人,见证她的悲催初恋……他是她曾经期望的理想。就如同一个银行的保险箱,陈思敏将最珍贵的东西放在那里,会时常去到那里,抚摸她的青春,慰藉她的伤痛。